第37节

江二爷和江二夫人一死,悲伤的可不只是江家,还有沈家。

江老夫人也清楚,当年沈烟冉,对沈家老爷子来说就是一块心头肉,能嫁到江家,已是忍痛割爱,好在最后是走在了沈烟冉前头,不然还不知道会伤心成什么样。

留下来的两个孩子,江老夫人也想得开明,让其一直同沈家亲近,没让沈家寒了心,多少安慰了些沈家。

江沼见到江大爷问了外祖母的身子骨,又问了沈家药铺子,沈大爷皆是说,“都好。”

用完餐后,沈夫人便拉着江沼说了一阵话,“沼姐儿就别再惦记着沈家,我们都好着呢,好生当你的新娘子,待明儿出了这个门,舅母就当叫沼姐儿一声太子妃,这往后操心的事,怕是还多着呢。”沈夫人送了些压箱底的首饰给江沼,“舅母也没什好东西送给沼姐儿,就图个心意,沼姐儿莫要嫌弃了就好。”

“多谢舅母。”江沼便也接了过来,谢过了沈夫人。

“你外祖母也给你稍了东西。”沈夫人又拿了一个首饰盒子给她,“这些都是你母亲当年孝敬给你外祖母的,你外祖母说,留在她那里怕也瞧不上几年了,还不如拿给你,你自个儿留着也好,给焕哥儿也好,也能留个怀念。”沈夫人说完又拿出了一副画,交到了江沼手上,“你外祖母说,知道你喜欢这幅丹青,便也让我带了过来。”

正是沈家竹苑里屋床前挂着的那副沈烟冉的丹青。

在沈家时,江沼每日都会瞧见那丹青,起初还有些抵触,后来却是让素云每日去会扫一遍尘,保管得甚是好。

江沼走后,沈老夫人去过一回那屋子,回来时,便让人将那丹青取下来,将竹苑又上了锁。

“沈家屋里没人会作画,说起来,这丹青还是你爹替你娘描出来的,后来被你娘挂在了屋里,没成想这一挂就是十几年。”江沼愣了愣,伸手将画儿接了过来,沈夫人瞧着她,神色柔和地说道,“你外祖母还让我带了一句话给你,说都过去了,沼姐儿好好过自个儿的就成。”

沈老夫人的原话后头还有两句:两个孩子都过得好,她当安息了。

江沼心头突地就一酸,垂下了头,沈夫人便一把揽住她的肩,轻轻说道,“沼姐儿是个有福分的人。”

就当是小姑子积攒下来的福分,都给了沼姐儿。

小姑子没从那场磨难过挺过来。

沼姐儿挺了过来。

这往后,必定是一切都顺遂。

两人在里头叙了好一阵话才出来,沈夫人去寻了沈霜,江沼便跟着几个丫鬟回了院子,刚出来,迎面就撞见了从门口进来的宁庭安。

宁庭安的脚步一顿,愣了愣,便如往常那般对她温柔地笑了笑,唤道,“表妹。”

今日宁庭安听说沈家舅舅来了江家,便立马从宫里赶了过来,原本也没想到会碰上江沼,如今既然碰上了,便跟着她走了一段。

“表哥还是打算要走?”江沼也想借着这机会问他,在芙蓉城,起初表哥同陈温闹的并不愉快,可江沼知道,多半也是因为自个儿的原因,表哥是在为她出头,才处处同陈温做对,后来那场瘟疫,表哥替太子瞒着了所有人,将他隔离在了沈家老屋,之后又骗着瑞王撤离芙蓉城,;两人默契十足,与其说是瑞王的下属,倒不如说投靠了陈温,如今陈温归位,定也是邀请了他,问过他是否愿意留在江陵。

陈温也确实问过宁庭安,“以师爷的才能,因留在江陵。”

宁庭安拒绝了,“微臣已经习惯了芙蓉城。”

如今江沼问起来,宁庭安也没有瞒着她,“你三姨母身子不好,我又岂能远游。”

宁夫人是在芙蓉城同宁副将相识,定是不愿意离开那儿,宁庭安也一样,他自来是个不图富贵之人,比起江陵,芙蓉城的生活更适合他。

江沼多半也知道,他不会留下来,便也没再劝说。

宁庭安一路将江沼送到了她的院前,江沼才回头唤了他一声,“表哥。”宁庭安立在那看着她,江沼便微笑地对他说道,“谢谢表哥,为我和焕哥儿做的这些。”

宁庭安笑了笑没回答

“如今我们都好,表哥也该放下,父亲当年能有三姨夫这样的副将,是父亲的荣幸,无论当年三姨夫答应过父亲什么样的遗言,表哥这些年对我和焕哥儿所做的,皆是已经做到了,可说到底表哥并不欠我江家,如此保护了我和焕哥儿十来年,我和焕哥儿感激不尽,如今我和焕哥儿正如表哥所期盼的那样,熬了出来,表哥可曾有想过为自个儿所活?”

江焕那日领了赏请吴先生喝酒,吴先生醉了一回,什么都说了出来。

表哥这些年一直都在暗里保护她和焕哥儿。

那雪山下的那块板子,哪里是林芊沫的丫鬟心软,不过是被宁庭安的人暗里拦了下来,之后宁庭安才对陈温有了那么大的敌意。

不过都过去了。

在陈温替她拦了城中的百姓,瞒着自己的身体,央他势必要将江沼送出芙蓉城时,宁庭安便知道,她不再需要他的保护。

那个应该给予她保护的人,终是醒了过来。

在沈家老屋,当江沼推开对面陈温的那扇门时,宁庭安也才明白,她心里头,还是有他。

要说他对江沼完全只是责任,可在瞧见她进去之后,转身关上门的那一瞬,他的心却又明显的在痛。

也才知道,自己也并非圣人。

也会动心。

然他比谁都清楚,永远都不可能,是以,在发现自己内心的那一瞬,也是他对江沼感情结束的时候。

他告诉自己。

自己绝对是个理智之人。

这天底下,理智的人并不多,就算是帝王,也逃不出七情六欲,然他不同。

他这辈子,只想做个理智之人。

江沼说让他为自个儿而活,可她不知,这已经成了他自己的一部分。

不知从何时起,当年父亲留给他的那道遗言,就已经变成了他自己的抱负,为了天下,为了苍生,师傅对他说过,这世间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那些被世人遗忘了的英雄,总得有人去记住。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二更来了,今天没有大肥章,明天继续努力!

感谢在2020-07-26 08:28:43~2020-07-26 16:08: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sssal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卜二小崽 45瓶;S娜S? 18瓶;潺潺 10瓶;韶华不负 5瓶;31416353 4瓶;张靖浩妈妈 2瓶;暴躁的芒果、腱小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我是你表哥, 力所能及照顾你们,本也是我应当做的, 表妹无需挂在心上,且这些也不过是我举手之劳,将来等焕哥儿高中,将我那同师门的吴先生还回来便成。”宁庭安的笑容温润,如同江沼第一次见他那般,总是能让她心安。

“明儿表妹大婚后,我便要起身回芙蓉城,表妹有机会......”宁庭安想说,有机会再来芙蓉城玩,说到一半,便也顿住了,知道那不再可能。

别说是芙蓉城,这辈子他怕是也难再见到她。

“表哥若是有机会来江陵吧。”江沼知道他想说什么,便也笑着接了他的话, 然两人都知道, 不管是江沼去芙蓉城, 还是宁庭安来江陵, 都不太可能了。

今日一别, 相见再无期, 他不会再踏足江陵,而她也不再是江姑娘。

九岁那年两人见过一面,如今过了十年才得以再见,往后何时才能再见,谁也说不定。

江沼心里也明白,就如同这回来江家吃喜酒的那些远方亲戚, 有几个与祖母相识于豆蔻之年,再会,却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江沼不知下回相见,她和宁庭安会如何,亦或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

江沼眼眶微微有些红。

“望表哥万事顺遂。”江沼勉强地挤了一抹笑容出来。

宁庭安看着她,眼神里的那疼爱,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表妹明儿大婚,定是江陵最美的新娘子,愿表妹同太子能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宁庭安说完,突地对着江沼作了一个揖,肃然地唤了一声,“太子妃娘娘。”再起身时,那神色又恢复如常,“表妹莫要见怪,我是怕没有机会当面同表妹行礼,今儿便提前唤一声。”

江沼眼里的终是没有忍住,溢了出来。

“表妹进去吧,外面日头晒。”宁庭安似是平常那般立在那对她扬了扬手,却是立在那里没走,江沼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轻声地说了声,“表哥保重。”便自个儿先转了身。

宁庭安目送着江沼的身影消失在了那丛竹之后,才回头朝着前院走去,脚步沉稳,面容温和,晚春初夏的日头照在他的脸庞上,那张脸愈发的眉清目秀。

江沼回到屋里,丫鬟们又是一阵忙乎,明儿就是正婚,按照时辰,天没亮太子就得来接人,屋前屋后谁也不敢怠慢了去,素云见江沼眼睛有些红,忙拿了热帕子来,“小姐赶紧敷了下眼睛,咱明儿可得当这江陵城里最美的新娘子。”

江沼正躺在那美人椅上眼睛上盖着一块热布,江嫣江芷和沈霜三个姑娘也到了,挨着她身旁坐下,“表妹这指甲总算是养起来了。”江嫣将她手握在手里瞧了一番,指甲上红红的蔻丹,艳丽得很,每个指甲盖都生的饱满,江嫣便笑了笑说道,“都说指甲盖生的饱满的人有福气,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妹妹这福气可不就是冲天了吗。”

江芷和沈霜也一起凑过去瞧,江芷便瞧便笑着说,“能不有福气吗,皇后娘娘自来疼妹妹,太子心头更是惦记着,就那婚服,若不是提前就开始筹备,短短六七日哪里能赶出来,就单是身上的那错综复杂的祥云刺绣,怕是绣房局的人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得要四五个日子才能赶出来,更别说还有那上头镶嵌的珠宝,我瞧着,太子娶这太子妃,怕是蓄谋已久了。”

江芷说完,几个姑娘都笑了出声,江沼躺在那眼睛瞧不见,只能由着她们戏弄,“姐姐们可别欺负了我这会子动不得。”

江沼的一双眼睛被遮住,就只剩了个小巧的鼻尖和那樱桃似的小嘴儿,她一说话,几人就只见那小嘴儿在动,养了这几日唇脂,倒是将那唇瓣养的越是水润饱满,江嫣便一时看痴了去,“妹妹这嘴儿,当真就跟那三四月熟透的樱桃一般,惹人得很,别说是太子了,咱们见了这心头都痒的很。”

江沼这回再也坐不住了,脸色被臊的生出了一团红霞,一把扯了眼睛上那热布,起身羞愤地戳了江嫣,“大姐姐!”

也不知怎的,江嫣那话说出来,江沼脑子里突地就出现了被陈温压着那唇儿的画面。

上回被陈温找上门来,问她有没有念着他,江沼没有那个念头,这回隔了快十日没见到那人,心头却也是时不时地想着,空的很。

这一想,江沼的脸色就更是红的厉害。

屋头的几个姑娘就江嫣已经成了亲,江芷和沈霜都还是个姑娘,江嫣那话说的臊人,两人的神色也有了几分羞涩。

好在外头一阵吵闹,随着几声笑,有人走了进来,三个姑娘这才起身让了位儿。

过了正午,江沼的小院子里便陆续不断地有人进出,那门槛边上的几块石砖被磨得光亮了不少,来的人左右不过也就那几句话,太子妃模样生的好,有富贵相,这往后怕是有享不完的福。

虞夫人也来了。

上回在江燃婚礼上,虞家小公子找了江言恒那般一闹,这事当日虞家的人一回去虞夫人便听说了,那小公子一向是虞老爷的心头宝,别说是虞家的兄弟,就连虞夫人也是管不到他头上,虞夫人平日里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然这回他闹出来的这事,扫的却是她虞夫人的面子。

若真是为了锦姐儿好,她也不说什么了。

那小公子打的是什么主意,虞夫人还能不知,不外乎就是想虞家和江家的婚事就此黄了,让她的女儿嫁的不如他自个儿的亲姐姐好。

若锦姐儿当真不想要了这桩婚事,便也罢了,就随了那妾室一屋子人的意,重新择一门亲,嫁的好与不好,那都是命。

然锦姐儿却点了头。

虞夫人也只能依了她。

江言恒和那青楼女子的事,说到底欠的也是她锦姐儿,与他一个庶出的幼子又有何关系,虞夫人今儿亲自过来走一趟,也是怕那小公子再来搅合一通。

“往日我就听说江家四姑娘容貌出众,今儿瞧见了本人,果然是不俗。”虞夫人说话客套,江沼也能感觉得出来,亲手从素云手里接过茶盏,递到了虞夫人手上,“难为虞婶子今儿跑了这一趟。”

虞夫人见江沼脸色和悦,半点没端太子妃的架子,心头突地就不是滋味,原本江家这门亲,是她虞家高攀,无论是家世还是家风,江家本是挑不出来半点毛病,可偏偏那世子......

“锦姐姐可还好。”江沼见虞夫人失了神,便轻声问了她一句,虞夫人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多谢姑娘惦记,她好着呢。”虞夫人说完便起身没再留,“今儿姑娘大婚忙得很,我就不叨扰了。”

江沼起身送了她两步,到了门槛边上了,又叫住了虞夫人,回头让素云从那盘子里装了一袋子喜糖,交到了虞夫人手上,“还请虞夫人带回去给虞姐姐,沾沾喜气。”江沼垂下头突地说道,“无论怎么说,是我江家对不起虞姐姐,还请虞夫人放心,今后不管怎样,我都站虞姐姐,哥哥亏欠虞姐姐的,我虽不能代替偿还,然今日我便当着虞夫人的面,允下虞姐姐一桩事,不论那是什么,虞姐姐只要需得我了,开口便是。”

虞夫人愣了愣。

江沼今儿晚上那一身婚服一穿,便是太子妃,说的这话自然是有些分量。

虞夫人眼眶里又有了湿意,倒也没有想到,锦姐儿得了个这么好的小姑子。

今日没在她跟前替她自个儿的哥哥说话,已是意外,反而给了锦姐儿这么一句定心丸,有她这一句话,锦姐儿今后的日子,又能苦到哪里去。

虞夫人心头松了不少,对江沼说了声“多谢四姑娘。”才转身从素云手里接了那喜糖过来,跨出了门槛。

素云站在江沼身后,见她一直瞧着虞夫人离去的身影,发着呆,便也知道她心头在想着什么。

如今那虞姑娘,就是当初的她。

怕是比她当初还要艰难。

自己是如何走过来的,深知那其中的滋味,便也知道,那心结一旦生在了心头,又岂能轻易地化解。

当初她可是想过这辈子再也不见陈温。

然虞锦却是坚持同大哥的婚事,无论她是怎么想的,也不过只是个受了伤的姑娘,虞家门户复杂,很多事虞夫人也是迫不得已,她今日应她一件事,只要是虞锦的意思,她都会答应她。

虞夫人一走,又陆续有客人进来,一直到黄昏江沼的院前才消停了下来,这还是被江夫人拦了一半在外,不然要是全都来一回,恐怕天色黑透了,江沼也见不完。

“往后你就是太子妃了,姿态位置得拿出来,并非个个说要见,都得见上一回。”江夫人天色擦黑的时候才进来,瞧了一眼江沼脸上的疲惫,有些心疼,可就如江燃说的,成亲时,最累的人就是新娘子。

江夫人让她坐在了软塌上歇着,才让丫鬟将两个木匣子拿了过来,同江嫣江燃一样,一个是江老爷子给的那块玉,另一个小匣子是江老夫人和江夫人一块儿凑的嫁妆。

“你进宫后当也不稀罕这些,可这都是你祖母和我的心意,每个姑娘都有,也不能少了你这份,虽说沼姐儿嫁的是太子,咱江家也还是有那个本事替你撑起来这份面子。”江夫人将小匣子交给了身后的素云,整整一匣子的银票,面额皆是不小,江夫人又拉着江沼的手瞧着她,目露慈爱地说道,“明儿离开了江家,咱可就得唤沼姐儿一声娘娘了,当初也就一小姑娘,一回忆起来,似乎还在哭鼻子,这一个转眼就嫁人了。”江夫人说完,鼻尖就是一酸,轻轻拍了拍江沼的手背问她,“可有去看你爹娘了?”

江沼说,“我想换了衣裳再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成亲在下午哈,今天上午没写出来。呜呜呜。老规矩,这章有红包发!!

感谢在2020-07-26 16:08:47~2020-07-27 09:1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青 4个;kayla的天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喵怕狗 50瓶;ZOE、ying 5瓶;莜莜、patitofe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江沼出嫁同江燃不同, 帝王家的规矩多,讲究也多, 时辰比江燃赶的更紧,宫里伺候她换装的嬷嬷,一早就过来了,一日都没见江沼闲下来,如今瞧天色已经擦黑,江夫人正好也在,便赶紧张罗江沼换梳妆换婚服。

婚服两日前就送到了,一直抻在架子上,大红的缎子里外几层,皆是华贵得很,最外层的那坎肩金灿灿的凤尾穿过,外衫的袖口、腰部、摆布,均是用金线绣成的金龙和祥云,针线错综复杂, 单是瞧上一眼, 便觉得炫目, 适才江嫣和江芷那般说, 倒是半点没有夸张, 做上这么一件婚服, 岂是几日就能完成的。

嬷嬷的手脚熟练,动作也利索,一身衣裳换下来,屋子里越来越安静,别说是几个姑娘,江夫人也看痴了去, 这身嫁衣一穿,就彻底有了皇家的风范,衬着江沼那清冷的眉眼,愈发地英气十足。

“倒有了太子妃的派头了。”江夫人轻轻地拉着江沼的手,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阵,虽心头欢喜,却又有些酸涩,生怕自个儿的情绪染到孩子身上,忙地叫来了嬷嬷,“赶紧梳头吧。”

江沼便端坐在了梳妆台前,嬷嬷的手轻,能让皇后娘娘派过来的人都是些在宫中挽发挽了几十年的老嬷嬷,江沼的一头金冠插上,也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弄好了。

江沼刚从那梳妆台上起来,门口匆匆地一阵脚步声,进来的却是刚成亲,新婚不久的江燃,江燃一进屋就见到一身盛装的江沼,顿时愣在了那,半晌才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新娘子,竟能如此美,我还当是天宫里的哪位娘娘掉了下来。”

这身嫁衣,可不是自个儿那身能比的。

“二姐姐怎的回来了?”江沼诧异,这才新婚不过十日,怎的还跑回来了,江燃走过去,瞧着江沼羞涩地笑了笑说道,“母亲同意了的。”

这母亲,唤的可不是江夫人,而是永宁侯府的侯夫人。

江夫人瞟了她一眼,一时吃起了干醋,没好气地说道,“这养女儿就是白养,没啥图头,转个身,就是别人家的了。”

江燃听出来了江夫人在生气,忙地过去便是一阵哄。

江沼瞧着江燃抱住江夫人那般撒娇,心头似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般,疼了疼,鼻尖突地一阵酸涩,虽说江沼将江夫人当成了半个娘,可到底也只是她的伯母,她有自己的娘。

“大伯母和姐姐们先坐会儿,我去瞧瞧父亲和母亲。”江沼转身让素云陪着她出去,江夫人不放心,便让几个姑娘都跟上。

江二将军和二夫人的灵牌供奉在江家的祠堂,江沼从芙蓉城回到江家后一直没去,便也是想等着这一日,她穿上了婚服,让他们看看她如今幸福的模样。

如此也能安息了。

江沼早就让素云将外祖母拖舅母她带来的那画,和当初在沈家老屋老管家给她的一卷画像都准备好了,此时过来,素云都拿在了手上。

几个姑娘将江沼送到了祠堂外,便没有跟着进去,江沼从素云手里接过那画像,一人进了祠堂。

祠堂里燃着灯火,日夜都未曾断过,火光映在那牌位上,每块牌位上的名字都能瞧得清楚,江沼上回来这里,还是江二爷和江二夫人的灵牌被送回来的当日,她跟着祖母一块儿进来的这里。

那日她七岁,如今十八。

相隔了十一年,期间她从未来过一回,那心结堵在她心口,堵了十年,直到在芙蓉城沈家老屋,才终于解开,彻底放下了。

三姨母曾说,人死了,自个儿不知何为遗憾,只有那活着的人在替他们遗憾。

江沼不知道母亲在死之前的那一刻,想的是什么,会不会后悔,但她知道父亲一定是悔了,才那般不顾一切的随着她而去。

她曾怪过母亲抛弃了她,然就如皇后娘娘所说的那般,她不仅是她的母亲,她还是沈烟冉,她有她自己的人生和她自己的选择。

一个人的心如何,自己又如何能控制,即便是狠着心来告诉自己不爱了,可以一辈子不见他,可以一辈子不同他说话,可,那心头到底还是爱着的啊。

母亲爱着父亲。

死前的那一刻都爱。

最后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选择将自个儿作为那汤锅里的药引,为百姓做成了一颗定心丸,怕也是不想让父亲去背负人命在身。

又或是,她厌倦了这样的日子,她想解脱。

在她对父亲再也不存任何希望时,便想以那样的方式解脱。

父亲给的爱给的隐晦。

而母亲要的是全部。

一个在悄悄地爱着她,一个以为他不爱她,日子这般熬着,谁也没有想过,生命突然就走到了尽头,还没意识过来,就再也没有了机会。

原本以为的日子还长,殊不知不过眨眼的功夫。

来不及说一声爱你。

来不及说一声再见。

花样年华的日子,谁又曾去未雨绸缪过,没有经过了那刻骨之痛,谁又学得会去珍惜自己在乎的人,珍惜曾经活过的每一天。

所有的错过,均是发生在无意之间,才成为了一桩桩,让人如鲠在喉的遗憾。

恐怕父亲从未想过,他和母亲会是这个结局。

若是人生能重来,母亲未必就会走同一条路,父亲也当知道珍惜,可惘然于当下,谁又能从一开始就看透了那结尾,谁又能理智地避开人生每一个悲伤的路口。

她和陈温是幸运的。

都活着。

都放下了心结。

江沼跪在江晖成和沈冉烟的灵牌之前,将手里的画卷展开,一幅一幅地放在了灯火上,画卷上的每一笔,每一画,在执笔之时,两人的心头必定都是美好甜蜜的。

只是那以后,谁也没有想到。

既是彼此最美好的东西,便也一并都带走吧。

江沼看着沈烟冉的牌位,轻轻地说道,“我依然以母亲为傲。”

沈烟冉的灵位送回来的那日,她曾发誓这辈子不会同她一样,如今却也明白,没有人的人生会完全相同,她和沈烟冉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人生就怎会一样,然,江沼敬佩她,无论她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百姓,能进围城,能不畏生死,已让人敬佩。

她尊重她的选择。

经历过瘟疫后,便也知母亲当时是如何煎熬过来的,也知道那人言可怕到何种地步。

江沼想,她是伟大的,无论是为了爱情还是医者之心。

那画卷在火盆中彻底地烧了起来,红红的火光,红红的嫁衣,将江沼的脸色也映入了一片红晕之中。

江沼瞧着火盆中江晖成和沈烟冉渐渐化成灰烬的笑颜,突地说道,“曾经你们说,不知我将来成为太子妃的那一日会是什么模样,一定会很漂亮,今日我便穿着太子妃的婚服,过来给你们瞧瞧,是不是如你们心头幻想过的那般模样。”

曾经江晖成和沈烟冉很好奇两个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是像江晖成多一些还是像沈烟冉多一些。为此两人还不轻不重的争论过。

“沼姐儿眼睛想我。”沈晖成说道。

沈烟冉不乐意,瞧了江沼一眼,笑着说道,“沼姐儿眼皮是外双,将军的是内双。”

为此江沼回去特意照过铜镜,好生瞧了一番,如沈烟冉所说,她是外双,并不像父亲。

那些曾经的过往,如今一回忆起来,犹如昨日,带了一股子的酸涩,又带着让人心疼的甜,江沼拨弄了一下那火盆边缘的画卷,搁了十一年告诉了他们答案,“旁人都说江家的二房的两个孩子,姑娘长的像母亲,少爷长的像父亲。”

江沼的眼泪滴在脸庞上,嘴角却笑着,“父亲、母亲,我和焕哥儿过的都很好,安息吧。”

她和江焕都过的很好,并没有因她和父亲的缺失,而落寞,也没有因为没有了爹娘而受到欺凌,身边的人将她和江焕照顾的很好。

江家的每一个人,沈家的每一个人,宁家表哥,还有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待她很好,从七岁到十八岁,十一年的时间,他们将她照顾的很好,焕哥儿亦如是,并没有因为没了爹娘而从此沉寂,反而是一脸阳光。

以后的日子就让他们自己来走。

江晖成和沈烟冉陪伴了她七年,身边的亲人又陪了她十一年,余后的人生,她便将自己交给太子,两人一同度过。

江沼抬头,抿了一抹微笑,说道,“他对我很好,请父亲母亲放心。”江沼说完,对着江晖成和沈烟冉的灵位磕了两个头,便也当作成婚时的拜礼。

屋内的灯火燃的亮堂犹如白日,外头的夜色却不知不觉得深了,原本是几个姑娘陪着江沼一同过来,就候在祠堂的门前,此时却没见了踪影,只余了一盏灯火搁在了那门槛边上。

江沼再直起身时,便擦了脸上的泪痕,退后两步,最后瞧了一眼那灵位,火盆里的几幅画儿已经彻底燃化成了灰烬,江沼这才提着那裙摆,转过了身,刚转身眼角只瞧见了一抹黑红色的影子,突地就被一张红色的盖头从头罩了下来,什么也瞧不见。

接着一只手便被擒了去。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江沼又怎会不知道是谁,心头猛地一震,怎么也没料到陈温会此时出现在这儿。

“陪我再拜一次。”

陈温见她不动,轻轻地拉了一下她。

若是同旁人成婚,还有拜堂这一说,然而嫁进皇室,并没有这一环节,一国储君,将来天下的主子,谁又受得起他的一拜。

江沼蒙着盖头,不知道陈温是如何拜的,只知他的手轻轻地按住了自个儿的后脑勺,拜的那两下,当时对着江晖成和沈烟冉的地方。

第111章

两拜之后, 陈温放在江沼后脑勺的那只手才撤离开。

江沼没去揭了那盖头,知道适才的眼泪必是花了妆容, 江燃出嫁那日因没瞧着大哥流了几滴泪,脸上的粉脂太浓,硬是在脸上留下了两道痕迹来。

她如今当也是如此。

陈温也没去揭,隔着那层盖头瞧了她一阵,才俯身去捉了她的手来,轻轻地握在了手里。

忍了十日,到了最后这几个时辰,却还是没能忍住。

“殿下怎么来了。”江沼见他不出声,便问他,离大婚不过还有几个时辰,他本应呆在宫里候着,江沼怎么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这。

正是她祭拜父母的时候。

江沼虽意外,然在陈温拉着她对着灵牌拜礼时,心头还是暖了暖。

江沼的一双手养了这几日, 如今握在手里更是细腻的很, 同那新生婴儿的肉皮子也没什区别, 陈温的手指头停在上来, 忍不住地揉了揉, 笑着说道, “想瞧瞧你有没有跑。”

江沼隔着盖头虽什么都瞧不见,但还是下意识地抬起来头,说道,“这天下都是你们陈家的,我能跑哪去。”

太子打脸日常

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未提供资源上传、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