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这簪子,我很喜欢。”江沼捏着那匣子边缘,捏的指甲发白,脸上的笑容绚烂,双眸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她喜欢了十年,也刻入脑海里十年的人,轻声地询问他,“待他日臣女遇上了林姑娘,再好生去同她道歉,可行?”

冷风刮过,似是将她的声音吹散。

很渺茫。

却又空寂地回荡在耳畔。

江沼没再看陈温,心头实则并不想要他的回答,她怕疼,目光往夜空中的飞雪里望了一眼,轻轻滚动了一下喉咙说道,“臣女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息,愿殿下明日一路顺遂。”

江沼对着陈温福了福身,

起身越过了他身旁。

飞雪迎面扑来,江沼伸手紧了紧斗篷,将自己捂的更严实了些,灯火的光晕投进她的双瞳,有盈盈水光闪动,冷艳的脸庞上却依旧洁净干爽。

屋里的东西,

素云早已经收拾妥当。

江沼坐在桌旁的圆凳上,坐得端正,安安静静地等着夜色沉下。

窗外的灯火,一盏一盏地熄灭,直到最后陷入了一片黑暗。

后半夜时素云说,“时辰到了。”

江沼才起身。

手上那根簪子从陈温交给她之后,就一直被她捏在手里,捏在现在,掌心才刚愈合的细碎伤口,已经渗出了血迹。

江沼没拿走那匣子,将其放在了桌上。

半夜的雪路并不好走,一盏微弱的光晕在脚下,江沼的脚步却没有半分怠慢。

大雪停了一夜,山城脚下的官道上,张叔和江家的下人已经候着了。

等江沼上了马车,便问张叔,前头的路如何,张叔说姑娘放心,“奴才探过了,前面的这段路好走。”

“那便出发吧。”

江沼吩咐了一声。

大半夜官道上的一串灯火静悄悄地离开了山道,往芙蓉城驶去。

离那人的距离越远,

江沼的心口就越是舒坦。

天色泛青时,江沼躺在马车上,才终于安心地睡了过去。

**

清晨严青进来禀报。

说黔州陆续有百姓出来抢夺灾粮,

黔州本次并未遭受雪灾,但去年出了一场瘟疫,收成严重受了影响,在知道江城有朝廷运来的灾粮后,不断有人涌入。

陈温刚起来,挽袖净了手,才回复了严青。

“食不果腹者,皆为灾民,老弱妇孺照人头发放钱粮,年轻的壮丁按劳力计算给予报酬,此次雪灾正缺人手,刚好能用上。”

严青领命退下,交代完底下的官员,严青再回来时,便发现,江家的人皆不见了踪影。

今儿太子出发芙蓉城赈灾,昨夜个个都睡了个好觉。

谁知道江家人竟然就半夜走了。陈温初听严青说完,还以为自己听岔了,在瞧完严青的表情后,才渐渐沉了脸。

昨夜他特意去找了她,她倒是应承得好。

“码头昨儿夜里没有船出去,江姑娘想必是已经去了芙蓉城。”

陈温脸色愈发阴沉,他竟不知她何时学会撒谎了,昨夜她应承时的态度乖巧,原是在同他打太极。

还敢连夜赶路,她是不知何为危险。

严青说完又将一个木匣子交给了他,“属下去找江姑娘时,见屋里的桌上放着这匣子,想必是走的匆忙,忘记了带。”

那木匣子正是昨夜陈温送给她的玉簪。

才经手不过一个晚上,陈温怎可能认不出来。

陈温的眉宇拧住,伸手从严青手里接了过来,揭开盖儿,里头的簪子果然还在。

陈温神色突然很难看,“啪”地一声合上了盖儿,严青还是头一回见殿下神色失常。

“去追。”

陈温只说了这一句,也没说追上了该如何。

严青走后,陈温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匣子上,眸子突然顿住,又将那匣子拿到了眼皮底下仔细地瞧了一番。

檀木上那几个小黑点,是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来啦!虐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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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巳时严青回来了。

陈温已经出了客栈,在城门口整装待发。

头顶上的一道暖阳落下,飘了十余日的大雪,终于歇停了。

“属下没能拦住江姑娘。”严青低首复命。

陈温起身往外头,神色已不似早晨那般波动,沉稳中透着冷淡,严青追回去不久,陈温便冷静了下来,此时也并没觉得诧异。

既能存心半夜溜走,路上岂能耽搁,她是铁了心地要赶去芙蓉城,不过是白费了他一番口舌。

陈温伸手理了理袖口,翻身上了马,赈灾的物资已经装好了马车,列在了身后,等着陈温的指令。

“你先行一步,护江姑娘安全抵达芙蓉城。”陈温上了马才对严青说道。

严青站在原地没动。

陈温起初并没去看他的脸,又多加了一句,“留意江姑娘有没有哪里受伤。”

那簪子是昨儿他特意买来送予她,本欲体谅她这一趟来的不容易,也料准了她会喜欢。

她却闹了脾气,直接搁在了客栈。

木匣子在交给她之前,陈温能保证没有半点污渍,虽不确定那上面沾着的几点血污,是不是她留下的。

但也有这个可能。

陈温此次最终的目的地虽是芙蓉城,但沿途有灾情的几个地方,他都会耽搁,无暇去追江沼。

为了去芙蓉城,她学会了口是心非,学会了撒谎,还学会如何敷衍他。

能下得了这番功夫,即便是追上了,他还能将她硬生生地拽回去不成。

陈温吩咐完,拉紧了缰绳,正欲前行,才发现严青立在那里,低着头没有动。

陈温的目光扫了过去。

严青的头低的更厉害,“江姑娘还有话带给殿下。”

陈温手撑着马背,身子后仰,等着他说。

**

严青追上去时,江沼已经出了江城。

一路都很顺遂,直到严青的马匹跟在江沼的马车旁,叫了一声“江姑娘。”

江沼虽知道陈温不会高兴,

也知道他会派人追。

但没想到会追这么远的路。

江沼下了马车,浅粉色的纱帽遮至肩头,里面的容颜若隐若现。

阳光照在雪地上,亮的人刺眼。

严青立在五步远,微微弯身,来时陈温只让严青追,他走的急,倒是没来得及问,追上了又该如何。

严青便照着殿下当时的神情,自个儿发挥,“江姑娘,殿下担心你,还是回吧。”

轻纱底下的那张脸没有一丝动容,声音也很平,轻轻地问严青,“我为何非得要回?”

这话问住了严青。

他也不知道。

江沼又说,劳烦严大人,给殿下带个话。

——“臣女当真无意纠缠殿下。”

不管他信与不信,她保证,她不会去找他。

江沼的声音清透,很干净,

却不再参有半点感情。

“殿下是太子,当操心天下百姓,臣女身为江家宰相府之女,自会懂得这点,臣女再不懂事,也不会去同百姓抢人。”

——也不需要。

江沼抬头隔着面纱看向了严青,缓缓地说道,“殿下就当做从未见过臣女。”

江沼转过身上了马车。

严青没再跟上。

**

严青将江沼的话,一字不差地带给了陈温。

陈温的胳膊肘放在马背上,身子微倾,仔细地听完严青说的每一个字之后,昨夜心头的那股异样突然又窜了上来。

陈温皱了眉头。

突然就想起了一些事。

那年江家二爷和二夫人还未离世,江沼来凤阳殿做客,躲在了银杏树下,偷吃炸鱼干,被他撞了个正着。

她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他,“我分给你一些,哥哥就当做没看到我。”

又是一年夏季,她脱了鞋袜,赤脚踩进东宫后院的冷泉小溪里嬉戏,当撞见周顺时,她递给了他二两银子,“周总管收好,今儿就当没见过我。”

然而她并不知道他就在周顺身后不远处,该看到的都看到了。

如今再听到她说的这话,

陈温突然就有些烦躁。

严青说话,等着他的回复。

是追还是不追。

“既然碰见了,便不能不管。”

前两回他依了她,这回,他不能再当做没看到。

这同她要不要缠着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

江沼傍晚时歇在了驿站。

昨儿连夜赶路,江沼早早地就让张叔一行人去歇息。

下雪天再加上年关节,驿站的人并不多。

此时天边还余有一幕蓝,

江沼撑开了房里的百格窗。

大雪天,人坐在屋里时便觉得外头定是冻人的很,殊不知人一旦走在路上,心境开阔了,没觉得冷,反而越活越松快。

江沼倚在窗户前,任由凉风拂面,发丝吹散在她的脸庞。

客栈的院子里栽了几株红梅,映在雪地里分外精神,江沼斜着身子,目光散漫,几缕散落的发丝随风佛面,美的出尘脱俗,周身都散发出了惊艳。

底下突然响起了一阵动静,随后进来了几人。

天幕的余晖撒在那人身上,白月色的袍子裹身,品貌非凡,气质高贵,神色中却又带了几丝放荡不羁。

江沼望过去,愣了愣。

阁楼的厢房边上挂满了红灯笼,同样也映出了江沼的脸。

那人不经意地抬头。

四目相对,

停了几息。

江沼跟前的那扇“啪”地一声便落了下来。

窗户落下后,江沼还心有余悸,她竟从那人身上,瞧出了陈温的影子。

**

阁楼底下那公子的目光,却没能收回去。

痴傻地愣了好一阵,才僵硬地回头,问向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你刚才说什么?”

“属下说,王公子前儿去了一趟百花楼,说是对秦姑娘一见钟情。”

公子的一双眼睛里突然透出了光彩。

——对,就是一见钟情。

“王爷,太子已经从江城出发,可不能再耽搁了。”身后的老臣看不下去,出声催道。

那公子,正是瑞王陈誉。

老臣的语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芙蓉城是王爷的封地,出了灾情,理应王爷来应对才对。

王爷竟是一封折子,直接将太子叫了过来。

说他没那个本事,谁信?

刚到芙蓉城时,满城土匪横行,乱的跟战场似的,瑞王花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便恢复了芙蓉城里的太平。

硬是让土匪头子跪在他面前喊爷。

也曾为了吃上江陵的桃,费尽心思地让人从江陵挖了桃树,连带着江陵的土一块儿运到了他的封地。

他什么办法想不到?

一场雪灾他要是上心,岂能搞不定,不过就是想赖着太子殿下,自个儿过他的潇洒日子。

瑞王被叨叨地不耐烦,转过身前,又看了一眼那窗口。

走出去后,又附耳对刚才那侍卫说道,“替本王盯着,本王回来要看到美人儿。”

老臣脸色都绿了。

叹了一口长气直摇头。

**

晚饭时,张叔进来敲门,说天气凉,刘嫂子炖了羊肉汤锅,姑娘要是想下楼,就去楼下吃一口热乎的,怕端上来凉了不说,屋里的味儿还散不出去。

驿站没什么人,大雪天物资紧缺,食材也缺,出发前,二姑娘江燃补给江沼的那一辆马车,算是派上了用场。

江沼下了楼。

刚到大堂,便在门口看到了那日在江陵码头,替江家出气的宁公子。

素云一眼就认出了他。

江沼还是头一回见到本人。

那几日宁公子虽与江沼同乘一条船,奈何江沼晕船,一直卧床不起,并未碰面,下船后又撞见了陈温,若不是此时相遇,素云唤了那公子,江沼都忘记了这人。

“江姑娘。”宁公子对着江沼拱手作了揖,“那日的借船之恩,在下还未曾向姑娘当面道谢,是在下失礼。”

江沼说不必客气,“公子为江家说理,臣女也还未曾言谢。”

寒暄了几句,宁公子突然说道,“沈府老夫人若是见到姑娘,想必定会开心。”

江沼愣了愣,“公子认得外祖母?”

宁公子点了点头,“早前去沈府做客时,听老夫人提起过姑娘,在下听得出来,语气中甚是挂记姑娘。”

江沼问他,“公子是?”

宁公子双手搭在身前,面含微笑地说道,“沈家三娘子是在下的母亲,沈家老夫人也正是在下的外祖母。”

江沼惊愕地看着他,叫了一声,“表哥?”

“时隔多年,没成想表妹竟是认不出我了。”

第8章

时隔多年。

实则已隔了将近十年。

江二夫人死后,江沼就再也没有去过芙蓉城。

沈老夫人跟前共有三位公子,四位姑娘,宁公子的娘亲在沈家姑娘中排行第三,江沼的母亲是沈老夫人的幺女。

两人上回见面,还是沈老夫人过寿,江二夫人带江沼回芙蓉城时。

十年的时间。

毛头小子长成了眉清目秀的小伙,

小丫头也长成了让人瞩目的大姑娘。

江沼没认出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宁公子一说,再细看,眉宇之间,确实有几分沈家人的影子。

江沼想了一阵,总算记起了他的名字,宁庭安。

庭安——门庭永远安宁。

江沼问宁庭安,怎的去了江陵,也没提前来江家报个信,宁庭安笑了笑,简单地答了一句“是为公事”便没再多提。

江沼又问了一些沈老夫人的近况,

宁庭安都一一回答了她。

最后江沼问,“大舅舅前些日子也去了江城?”

她还是从陈温那里听来的消息。

宁庭安点了点头,“雪灾后,大舅便调去了江城负责疏通航运,表妹来的不巧,到的那日,大舅已提前回了芙蓉城,表妹若是想见,到了芙蓉城,便能见到。”

“好。”

“明儿表妹可介意同行?”宁庭安立在她跟前,偏着头微笑地询问她。

江沼抬头弯起了唇角,“表哥不嫌我拖了后腿就好。”

宁庭安又嘱咐她一声早些歇息,便先上了楼。

却没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绕了一圈之后,从另一边的楼梯口下来,走到了大厅后门,站在了一名侍卫的身后。

宁庭安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侍卫得了瑞王的吩咐,一直蹲在暗中盯着江沼,突然被人拍了一巴掌,虎着脸回了头,见到来人是宁庭安后,心头一松,拱手唤了一声,“宁师爷。”

宁庭安是瑞王府上的师爷,没人不认识,当年硬是凭着一张嘴,将一群不务正业的流氓说的痛哭流涕,因此被瑞王收在身边,备受器重。

今儿这名侍卫也曾是一员。

被收进官府后,自来对宁庭安尊敬有加,感恩戴德,若不是当初得了宁师爷的开导,他还不知道会犯下多少罪孽。

侍卫适才见到了里头的情况,好奇地问宁庭安,“属下瞧着师爷同那姑娘说上了话,师爷是认识那姑娘?”

宁庭安没答,对他偏头示意,“下去吧。”

侍卫挠了挠头为难地说道,“是王爷吩咐属下要盯着这姑娘。”

宁庭安闷声笑了一下,“前些日子他还让你去盯了百花楼的秦姑娘呢,如今他可还记得?”

侍卫愣了愣。

也是,他今儿同王爷禀报时,王爷压根就不感兴趣,似乎早就忘记了当初自个儿吩咐了什么。

“后院老八组了酒局。”

宁庭安又说了一句。

那侍卫彻底没了主见,对宁庭安抱拳说了声:“多谢师爷。”一面往后院匆匆赶去,一面恨声骂道,“这兔崽子,竟敢背着爷喝酒。”

宁庭安站在了适才侍卫的位置,看了一眼屋内的姑娘,才转身折回了房间。

十年了。

表妹愈发像四姨母。

楼阶下的一堆积雪,淹没了几段台阶,宁庭安的脚步踩在上面,走的很慢,似是走了神。

**

陈温两日后遇到了瑞王。

瑞王从外进来,陈温的眼睛就盯在他健步如飞的腿上。

待瑞王唤了一声,“皇兄。”坐在了陈温身旁,陈温便淡淡地问他,“不是说腿断了吗?”

瑞王摸了摸鼻子,纠正了他,“是受了点伤,没断。”

十四岁时,瑞王就来了封地。如今过了四年,还是走之前的那番野性子,一点都没变。

陈温瞥了他一眼,将赈灾物资的清单搁在了他跟前,“此趟我呆不了多久,年前得赶回江陵。”

瑞王有些意外,“年后不行?”瑞王从小就喜欢跟着陈温,许是大了他两岁的缘故,对其格外的崇拜和依赖。

“不行。”

陈温的回答很干脆。

瑞王顿时焉了气,过了好半晌才想起来,猛地拍了下大腿说道,“瞧我这记性,怎就忘了皇兄翻了年要娶嫂子。”

翻了年陈温就整整二十一。

弱冠之年一过,必须得成亲。

这是当年父皇和母后给他俩定的期限。

瑞王突然想起了江家的那位小姑娘,样子已经记不起来。

“我倒是好久都没见到江家嫂子了,只记得以前她小小个,总喜欢跟在皇兄身后。”瑞王见陈温的脸色平常,并没有什么喜悦之色,便开解道,“皇兄也无需再拖,嫂子可是父皇母后钦定的太子妃,早晚都得娶。”

瑞王颇有些身在事外的潇洒恣意。

好在他岁数没到,还有几年。

除了二十一必须娶妻之外,母后还有个规定,三十之前不得纳妾。

独守一株牡丹,放弃整片野花这事,对他来说,有些难。

瑞王眼前突然就出现了前两日在驿站阁楼上,瞧见的那张惊艳面孔。

——难。

他得先找到那美人再说。

“过几日便能见到。”

陈温抿了一口热茶突然说道。

瑞王愣住。

“她到了芙蓉城沈家。”陈温还是头一回同瑞王谈起一个女人。

陈温这才反应过来,震惊地说道,“嫂子也来了芙蓉城?还真是半步都离不得。”

陈温没什么表情,

也没再搭理他。

两人一路赈灾,回到芙蓉城,已是五日之后。

夜里的芙蓉城,虽遭了雪灾,依旧繁华。

经过闹市时,瑞王下了马,让陈温稍候一阵。

陈温亲眼见进去胭脂铺子,便懒得再看,往前走了一段,目光突然就落在了跟前的摊位上。

一排女子的发带,风佛过,轻轻扬起又落下。

陈温迟疑了一瞬还是翻身下了马。

他曾经见过一回。

她一头素发上就绑了这么一根带子。

——还挺好看。

待瑞王出来,陈温已经在前头侯了一阵。

“皇兄不给嫂子带点东西?”瑞王问他。

陈温瞥了一眼他揣进怀里的盒子,反问了他一句,“哪家姑娘?”

瑞王抬头说,“不知。”

陈温正欲开口,瑞王又凑了过来,“前几日我见到了一位美人儿。”

陈温没什么兴趣,双脚夹了一下马肚,与他保持了距离。

到了瑞王府门前,宁庭安带着一帮臣子迎了出来。

众人对陈温行过礼后,

便又说起了灾情。

瑞王却是心思不在,四处寻找那日的侍卫。

待夜色深沉,臣子退去后,瑞王同陈温闲聊时,才将那侍卫叫到跟前来,“可替本王守住了那姑娘。”

侍卫一脸错愕,求救地看着宁庭安。

宁庭安倒也没躲,上前一步替那侍卫回答了,“姑娘已经回了府。”

瑞王顾不得问,这事为何宁庭安知道。

“是哪个府邸?可有问到姓名?”

宁庭安答,“沈府,姓江。”

瑞王起初还挺满意宁庭安的办事能力,后一思索,便觉得不对,沈府的人,怎就姓江了。

且沈府的几位姑娘,他见过。

那姑娘绝不是沈家女。

能住进驿站,

八成也不是芙蓉城的人。怕不是沈家的外亲。

“还有呢,还打听到了什么?”瑞王又问。

宁庭安看了一眼瑞王身旁的陈温,垂首说道,“姑娘名叫江沼。”

瑞王仍没觉得异常,揉了揉眉心说道,“这名字听着怎的似曾耳熟。”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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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若瑞王能稍微动脑子想想,也能想出来那姑娘是谁。

从外地来,不是芙蓉城人,又姓江还去了沈家,况且在这之前陈温已告诉了他,他未来的皇嫂已经来了芙蓉城。

瑞王没想到这点,

是因心头将两者撇的太远。

见瑞王的目光还投在自己身上,宁庭安脊梁骨一直,颇有些无语,就差直接对他说,“那是你哥还未娶进门的嫂子。”

瑞王没意识到,

陈温却早听了出来。

在宁庭安说沈府、江家时,陈温的目光就落在了宁庭安身上。

昏暗的光线下眸子里的锐利依旧不减,神色看似很淡,却似是能将人看个对穿。

瑞王身边的师爷,陈温早就有了耳闻。

宁庭安,沈老夫人的外孙,宁家长子,天资聪颖,才高八斗。

又是隐退多年王阁老的得意门生,名师出高徒,宁庭安有一张三寸不烂之舌倒也不足为奇。

陈温的目光扫过来时,宁庭安将头垂的很低,并没有迎上。

见宁庭安不再出声,瑞王更是狐疑,还欲再刨根问底,陈温便转过头,同他说了一句,“这几年来,看来你过的甚是惬意。”

瑞王刚将头转过去,便见陈温脸色冷冽,“再过两年,你怕是连孤也不认得。”

瑞王愣住的功夫,陈温已经走了出去,出去之前吩咐了宁庭安一声,让他待会儿将芙蓉城受灾的详情报上来。

陈温走后,宁庭安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提醒了瑞王一句,“江沼姑娘,是芙蓉城江家的四姑娘。”

瑞王终于反应了过来,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你是说她是我嫂子?”

宁庭安点头。

瑞王周身的气儿瞬间被抽了个光,过了半晌不死心地问,“你是不是弄错了人?”

他虽记不得嫂子的模样,可他记得,江家嫂子几乎回回都是低着头跟在皇兄身后。

同那日他看到的那张冷艳面孔,绝非一人。

宁庭安却不再回答,沉默地站在跟前。

但脸上的表情已经很明白地告诉了瑞王,

——别再自欺欺人。

**

陈温回房刚洗漱完,宁庭安便抱着一堆灾情的折子过来敲了门。

陈温斜靠在榻上翻看。

宁庭安立在他跟前,随时候命。

陈温翻了一阵,也没抬头,很随意地问了一句宁庭安,“师爷的外家也是沈家?”

宁庭安微垂首,知道他想问什么。

“正是,江姑娘正是下官的表妹。”

陈温这才抬起头看他。

从他适才回答瑞王的几句话中,

陈温便知,此人心思极为缜密。

也很有眼色。

后面的话也不待陈温问,宁庭安都主动说了,“下官从江陵回来,巧合之下搭了江姑娘的船,不过江姑娘并没有认出下官,在驿站时下官便表明了身份,并将江姑娘平安地送到了沈府。”

陈温要问的,都让他一句话全都交代了,便没再问,视线又放在了折子上。

瞧了一会,陈温的眉头皱了起来,将手里的折子递给了宁庭安,“这些折子师爷可曾事先过目?”

宁庭安回答,“下官都有仔细查阅过。”

陈温瞥了他一眼,“既仔细查阅过,受灾的补给钱粮怎可按户头来算。”

户头有小有大,少的人家只有两口人,多的人家则有十几口人。

这等简单的错误,

不该出现在宁庭安身上。

宁庭安立马将折子接了过来,展开去瞧。

瞧完后便后退了两步,弯身对陈温作揖道,“是下官愚昧。”

陈温便等着他做出解释,宁庭安却没解释,面含微笑地端起了狗腿样,“还是太子殿下英明,既能心怀百姓,还有一双火眼金睛,任何事情都逃不过殿下的法眼。”

宁庭安看着陈温一脸的崇拜,狗腿模样当真是做足了,说完似乎还没过瘾,又接着说道,“下官虽身在芙蓉城,却也听说了早前的吴国使节之事,殿下从使节的两句话中,便能识出真假,断定吴国使诈,这等辨别人心,辨别是非的本事,谁不称赞,谁不......”

“师爷。”陈温出声打断了他。

看着他的目光渐深。

宁庭安终于闭了嘴,面色一诧,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却又丝毫不慌,很镇定地向陈温请罪,“下官一时情绪激扬,还请太子殿下见谅。”

“殿下劳累了一日,早些歇息为好,下官就不打扰了。”

陈温一直盯着他。

偏生宁庭安就是不看他的眼睛。

直到退出了陈温的房间,宁庭安才挺直了脊背,一脸的肃然。

从今日太子的态度,他便知。

太子似乎不知退婚的传言。

也压根没在意自己说过退婚。

宁庭安并没告诉他。

最后不过只是借着灾情的折子,出了一口气。

一双火眼金睛,能辨得了奸恶,却看不清人。

——眼睛大抵是瞎了。

**

江沼两日前到的沈家。

到沈家的那一日,沈老夫人亲自到了府门口去迎接。

江沼从马车上一下来,便见雪地里足足站了十余人,五颜六色的身影,个个面带着笑容,嬉笑声不断。

除了沈老夫人和几位长辈,其他的小辈是谁,江沼几乎都认不出来。

江沼到了沈老夫人跟前,乖巧地唤了一声,“外祖母。”

“快进去吧。”沈老夫人紧紧地捏着她的手,拿着她往屋里走。

身后沈三姑娘偷瞄了江沼一眼,低头用绢帕捂住了嘴,轻声说了一句,“表妹生的真好看。”这话落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三姑娘的生母周姨娘,便跟着附和,“可不是吗,跟画上的仙女一个样。”

嫡出的二姑娘沈桐回头看了两人一眼,笑着说道,“表妹这才刚进门,亏得你们七嘴八舌地夸,表妹怕是连咱们是谁都分不清。”

江沼的窘迫之色还未露出来,二姑娘沈桐往前走了两步,挨着她身侧,替她介绍了起来,“适才夸表妹长的好看的姑娘,是沈家三姑娘沈霜。”说完又引着江沼往左后方瞧去,目光定在了大姑娘沈冰身上说道,“这是你大表姐沈冰。”

最后才介绍了自个儿,“我单名一个桐字,长表妹两个月份,表妹当称我一声二表姐。”

这一来,沈家同辈的三位姑娘,江沼便记清了。

江沼感激地看着沈桐说道,“多谢二姐姐。”

几个哥儿见了,也都相互表明了身份,一大家子往沈老夫人的屋里一坐,屋子里顿时被围的水泄不通。

太子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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