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此时最安全的只有王府。

宁庭安自然也明白。

百姓早已经将沈家门前的那条巷子围的水泄不通,如今的沈家已经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即便是江沼回了,沈家老夫人不会让她再进去。

马车从城门口转了回来,江沼的神色已没有适才那般难看,然而沈霜却是落起了泪, 没去说江沼一句,也没说她不该留下,自个儿在知道瘟疫的那一刻,能选择不离开,便也能理解江沼。

只是心头难受。

祖母寿宴的那夜,那张二爷说的话,沈霜也知道了,四姨母当年的事,沈霜多少也清楚,皆是为了瘟疫而死。

本想着能躲掉一个是一个,如今倒好一个都躲不掉。

那张药单子先不说存不存在,到底能不能医了这瘟疫,还说不定,百姓异想天开,仅凭一句谣言就信了去,总以为是个开药铺子的就能救人,却不知大夫也是人,也只是个凡人,又有几人能做到那起死回生。

“三姐姐可别掉金豆子了,这一趟出来,你怕也是回不去了,跟着我到王府还能见到秦将军。”江沼的轻松,让沈霜急得挠心挠肺,“都这时候了,妹妹居然还能玩笑。”

江沼轻轻笑了笑。

沈烟冉去围城前的那日,就曾对她说过,“我知你是个懂事的。”知道她心头憋着一股子硬气,没那么容易受到伤害。

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父母双亡,她照样能活,被退了婚她也能熬过去,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只要自己放过自己便是,这个世上她能不依靠任何人,但同样的,也不会让任何人来她身上索取她不愿意给付的东西。

她又不欠谁。

**

王府腾出来了一处空院子给了江沼,开门就能瞧见庭院里的腊梅,院子是瑞王替江沼选的,总觉得她与梅花特别相配。

那院落恰好与陈温住的院子,仅一墙之隔。

待江沼安顿好,午后瑞王亲自上门来询问,“江姑娘瞧瞧,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比起往日,瑞王的脸上多了几丝沉稳,大抵也是被这场瘟疫闹出来的,江沼屈膝行礼致了谢,瑞王却是站在那门槛边上捏着佩剑,没打算走。

素云刚煮好了一壶茶出来,江沼随口一说,“王爷若不急,进屋喝口茶吧。”瑞王就似是等着这句话,话音一路,那一双脚就跨了进去,当初建这王府时,每个院落皆是由瑞王亲自参与设计,因心性是个爱享乐之人,屋里的结构都很舒适安逸,一整块的黄花梨木专门做了个泡茶的桌儿,屋里烧了地龙,地上又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比起沈家竹苑这屋子明显要暖和奢华得多,素云拿了个蒲团过来,瑞王盘坐在那上头,看着江沼同她沏茶,瑞王见其手法娴熟,便问了一句,“江姑娘经常煮茶?”

那潺潺的茶水声,微微顿了顿,江沼点了点头。

东宫也有这么一张原木桌儿,安置在雅君阁,位置临近清泉,每年夏季她都喜欢去那,打着赤脚从那冷泉里取一瓢冰凉的泉水出来,替陈温泡一杯冰茶为他提神。

江沼很少见陈温打瞌睡,一日她见他手里的书籍落地,单手撑着头竟是磕上了眼睛,一时讶异,周顺说,“夏季容易犯困,殿下这怕是被暑气熏出来了瞌睡。”

自那以后,江沼在雅君阁看书时,她便会递上一杯冰茶。

有一回陈温盯着她的赤脚看了两眼,江沼赶紧缩进了裙摆里,却听陈温说道,“就算再热,姑娘家也不能赤脚。”

瑞王见她似是失了神,本以为那杯茶会被她溢出来,谁知那手却是极稳,七分满一点不多一点不少,“王爷请慢用。”

“多谢江姑娘。”瑞王才端起了茶杯,门口突然一阵脚步声,不久便听见宁庭安的声音,在问素云,“表妹可还住的习惯。”瑞王一迎头将那杯里的茶水喝了个干净,再回头盯着跨步进来的宁庭安,笑了笑,“师爷来的正好,江姑娘煮好了茶,要不过来坐下喝一杯。”

宁庭安对瑞王行了礼,立在了一旁,没说喝也没说要走,就干瘪瘪的杵在那里,瑞王瞧着心烦,刮了他一眼,然那宁庭安就似是没瞧见一般,还不怕死地说了一句,“王爷,董家的大公子来了府上,正同殿下在商议风寒诊断之事。”

瑞王回头一双眼睛就差在宁庭安身上剜出一个窟窿,便也起身同江沼辞别,“江姑娘煮的茶果然香,本王下回有空,再来品尝。”

出了院子,瑞王走在前头的脚步来了个急刹,转头看着宁庭安,“你以为本王是那等糊涂之人,会打自己嫂子的主意?”

宁庭安直勾勾地看着他,没应。

这事真说不定,毕竟第一眼便一见钟情,言行举止永远比嘴真诚,打没打主意,他自个儿心里清楚,但宁庭安想的不是这桩。

瑞王也知道他不是为了这事跟过来,“放心,本王不会让她出诊。”

话音一落,宁庭安便对着瑞王躬身作揖,“多谢王爷。”

瑞王见不得他这德行,突然就很好奇,“你到底图的是什么?几年前就给江家二公子江焕找了个同门师傅,并派人时刻关注着江家姐弟二人的动向,要说你喜欢上了江姑娘,又不尽然,本王最近倒是察觉出了一些端倪,师爷这些行为,皆是在江副将去了之后才开始行动,包括前来援助本王剿匪,谋得了师爷的职位,先给江焕找师傅,再暗里护送江姑娘来芙蓉城,想必宁师爷能如此必是江副将临死前,交代了你什么,莫不是要你保护江家姐弟?”

宁庭安没否认。

宁庭安自来知道瑞王不是省油的灯,这些事迟早会被他一桩一桩地查出来。

“当年宁副将和宁夫人从围城活着回来,定是受了江将军和江二夫人的恩惠,宁夫人是江二夫人的姐姐,宁副将是江将军的属下,若想知道当年的真相,这两人必定最清楚,除夕那夜那妇人说江二爷屠了围城中一半的人,是为何而屠,后来又是为何而死的,本王倒是越来越好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瑞王看着宁庭安,“师爷何时才打算告诉本王,或者说本王亲自去一趟宁家去当面问宁夫人?”

宁庭安并没被他这话威胁到,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王爷知道了未必就是好事。”

瑞王恨不得一脚踹过去,转过身匆匆出了院子,刚跨过院门槛,瑞王突然又回头盯着宁庭安,正色地说道,“师爷一张铁嘴本王佩服,可师爷别忘了如今芙蓉城也有瘟疫,江姑娘和当今太子都在,以师爷保守秘密的本事来看,目前太子和江姑娘想必同本王一样,对十年前围城之中发生之事,并不知情,师爷细细想想,我芙蓉城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围城,江姑娘同太子会不会重演江将军和江夫人的结局,想好了,若是觉得自个儿背负不了,就来找本王。”

瑞王转身出了院子,独留了宁庭安一人立在那门槛上。

春季里的最后一场雪,缠缠绵绵,细细碎碎地又落了几日,落地即化,已不如深冬里的寒凉,然宁庭安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严冬里的冰凉刺骨。

宁庭安慢慢地移动脚步,走到圆柱旁,扶着那朱漆主子长长地喘了几口大气,脸色惨白如蜡。

瑞王将他心底最恐惧的东西揭露了出来——太子和江沼会不会布了江江将军和江夫人的后尘。

**

黄昏时陈温才从外回来。

一身风尘,凛冽的神色中透着几丝疲惫,清晨从王府出去,陈温就没有歇停过,跑完了整个芙蓉城,沈家和董家包括芙蓉城里的医药铺子,全部都被陈温征用,负责接纳病患。

瘟疫的消息已经瞒不住。

人群一旦惶恐起来,便很难控制。

在陈温去之前,几大医馆门前,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周顺算是见识了那场面,无论说什么都没人听,只知道嚷救命,若不是殿下强行压制,早就乱了套。

忙乎了一天,周顺只觉一双耳朵都快被那一群人给震破,回到王府才终于落了个清净,外头的百姓再如何敢闹,也不敢来王府闹。

周顺埋着头紧跟着陈温的脚步进了院子,冷不丁地见陈温在廊下停了脚步,周顺便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

隔壁那个院子,之前一直是空闲着,今儿却有了灯火。

两人这般一望过去,便听到了一声,“小姐,雪停了。”

周顺便知对面住着的人是谁,一时感叹这院子也不知道是谁挑的,挑得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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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往儿个在东宫, 江姑娘过来时住在西厢房,同殿下的院子也是只隔了一堵墙, 夜里殿下在灯下看书,还能闻见那头的嬉笑声。

如今倒又似回到了从前。

“殿下,是江姑娘。”周顺这一声太过于多余,陈温还能不知道是谁?等周顺回过头来,却见陈温已经收回了视线,举步往前而去。

暮色在他脸色镀了一层阴霾,原本就沉郁的面孔,更是阴沉的可怕。

庭院里的雪确实停了。

陈温从长廊下来,筒靴踩在积雪之上,那雪层明显薄了许多,隔壁院里的灯火照映进来,在几段庭阶之上投下了一层如月色般朦胧的光晕。

陈温脚步踩上去的那瞬,隐隐作痛了一日的心口,突然如被银针刺中了一般, 狠狠地痛上了。

周顺赶紧进屋去掌灯。

夜里陈温坐在外屋的软塌上看书, 周顺出来添茶时, 便见其目光盯着外头的庭院, 冬季里的庭院萧条, 瞧见的也只有院墙上的皑皑白雪。

与往日不同的事, 今儿那白雪镶了一层暖光。

周顺垂下目光,无视之间瞟见了陈温手里书页,里头躺着一枚风干的茉莉花瓣,便又想起了去年春季江姑娘装了一荷包的干花来,说花儿过了季就得在等一年,这干花倒是可以保存一段日子。

后来殿下就将其放入了书页之中, 有几回他去整理书籍时,便闻到了那书页里的一股淡淡清香味儿,还曾叹这江姑娘的心思真是玲珑。

今儿再瞧见,周顺多半也能体会到陈温的那丝忧伤,便也默不作声地立在他身后,盯着那庭院,也不知道是在赏灯,还是在赏雪。

**

素云收拾好了床铺出来见江沼还坐在那灯火下翻着书,灯火朦胧如月洒在她身上,恬静柔和,犹如一汪秋水,平静无波。

素云顿了顿,还是走了过去,“小姐,明儿再瞧吧,可得仔细眼睛。”素云轻声催促道,弯下身来替她收起了手边上的一本书时,便见一枚枯黄的花瓣从书中落下,素云知道这是小姐的习惯,说书籍放久了再打开总会有一股灰尘味儿,放些干花进去,下回再来翻,还能留一股余香。

那花瓣素云每年都会替江沼换上一回,换了好些年没见其翻动,今儿却突然就翻上了,素云将那干花瓣儿拾起来,重新又放了进去,抬头再看江沼,见其一双眼睛盯着那书本精神得很,并没有歇息的意思。

“你先去歇着,横竖这会子我也睡不着。”江沼翻着书页头也没抬,素云便起身拿了剪刀将那灯芯挑了一下,光线又明亮了些,“奴婢也不困。”

一盏灯火一烧就烧了个通明,也不知何时素云的身子歪在了那几面上,搁上了眼睛,待醒来,天边已经亮出了鱼肚,素云手脚酸麻,抬头看向江沼,却见江沼还坐在那,几上一叠的纸张,写的密密麻麻。

素云也看不懂,倒是讶异地问江沼,“小姐可是这般坐了一宿?”

江沼见她捏着腿,笑了笑,“让你去歇息,你偏要歪在这,小心待会儿起不来。”

素云红着脸,一双腿脚如针刺,撑着那几面儿慢慢地起身,随口问了一句,“小姐可瞧出来了什么名堂?”

素云是江家的家生子,自小跟着江沼一同长大,江沼经历了什么她都知道,包括沈夫人去围城前,对江沼说过什么话,给过江沼什么东西,她也清楚。

沈家的那张药单子江二夫人去围城之前留给了小姐,连同着几本药书,小姐来芙蓉城时,一并带在了身上。

昨儿夜里小姐通夜瞧的就是那药书。

江沼没应她,起身将那药书收拾好,“待缓过劲了,你让表哥给舅舅传个信,让他过来一趟。”话才刚落,沈大爷倒是自己先找上了门。

江沼将那单子同几本药书还给了沈大爷,“当年母亲给我,让我好好保管,原也不知是何物,直到后来听二表哥说,那张二爷在外祖母的寿宴上闹了一出,说出了这张药单,我才知这是沈家之物,母亲虽给了我,说到底我还是姓江,不该拿了去,今儿我就交给舅舅,舅舅瞧瞧这单子可否用得上,也好医了祖母。”

沈大爷那张脸当场就失了血色。

当初沈老夫人说,若是那东西没落到沼姐儿头上便也好,殊不知怕什么来什么。

沈大爷没接,只是喃喃地对江沼说道,“你不该留下来。”素云从未见过沈大爷有过那般绝望的神色,“这药单子你给了我也没用,当年你外祖父给了你母亲,便也就只有你母亲能悟出来,你母亲能给你,自然有她的道理,你好好揣着,瘟疫之事,我同董老爷已经在商议,若真到了不可收拾的那步,你必须得走。”

江沼怔愣着。

沈大爷又说道,“你母亲当年一身的本事,去了围城不也没能回来吗,就算你将这药单子悟透了,也不见得就能治了这场瘟疫,我沈家世代在芙蓉城生根,若真逃不过这个劫,那也是命数,你不同,你姓江,你父母已在那场瘟疫里丢了命,倘若你再出了事,你外祖母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你今儿能留下来,是因你心头惦记着我沈家,惦记着你外祖母,你走不掉,然你并不知瘟疫一旦起来,芙蓉城里上百上千万的百姓会如何,今日我来,便是同你外祖母商议好了,若是真劝不动你,便将十年前你母亲的事情告诉你。”

江沼痴痴地坐在那,一声不出。

那日江言恒杀了人,激地那妇人说出了十年前围城之事,江沼也听见了,事后她本也有机会去问宁庭安,然并没有去问。

那件事埋在心头十年,一心想要寻出一个答案来,眼见着就要临近真相,江沼却突然没有那个勇气去揭开。

沈大爷也没那勇气去看江沼的脸色,就将自个儿知道的告诉了她,“你母亲当年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决要去救你父亲,然围城里的人已是病入膏肓,根本药石无医,但奇怪的是你父母接触病患最多,却一直未被感染,谣言便从那时候开始,你母亲并非是死于瘟疫,而是用自个儿的血给百姓熬了一锅汤药,你父亲也并非死于瘟疫,也是陪着你母亲一起跳了下去,殉了葬。”

沈大爷没去细说那过程,就这些已是瞒了江沼十年,如今迫不得已才告诉了她。

江沼知道那真相一定不会好。

然亲耳听见,又不同,手上的劲儿一软,那几本药书缓缓地从她手里滑出,“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你三姨母的身子不好,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我能知道的便只有这些,上回张二爷将当年的事情爆了出来,便是将你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今儿你被百姓拦于城门前,就已经是不好的兆头,一旦瘟疫开始猖獗,你无法救治他们的命,当年你母亲以血救人的事情必定会被暴露出来,到那时一切就都晚了。”

**

门口的小三子刚送沈大爷进了江姑娘的院子,就见宁庭安脚步匆匆过来寻人。

“太子呢?”

“今儿一早殿下就去了董家。”话音刚落小三子就见宁庭安一脸惨白地吩咐道,“备马。”

宁庭安脚步如风,就如瑞王昨日所说的那样,这一场瘟疫他终究是背负不了。

一夜过后,芙蓉城又死了两千人。

宁庭安赶到董家时,陈温和瑞王都在。

周顺便守在门前,远远瞧见雪地里匆匆走来一人,伸长脖子望了一眼,便回屋对两人说道,“殿下,宁师爷来了。”

宁庭安一身青衣,并未着官服,从那庭院里过来,上了庭阶,不似往日那般躬身作揖,而是双手提起了衣摆,到了屋里,直挺挺地跪在了陈温面前,行了一个大礼。

屋内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宁庭安说道,“殿下可知,今儿芙蓉城又死了两千人。”宁庭安脸上的神色,再无往日的硬朗,双目里布满了血丝。

芙蓉城如何,陈温自然清楚,第一波染病的病人,几乎无一幸免,只要有一人死,这场瘟疫就算正式开始了,传播的速度,没有人能预料,今儿是一千人,明儿便是两千,会死多少,谁也无法保证。

“殿下必须得走。”宁庭安的神色比上一回提起此事时,更加郑重,“殿下是储君,陈国的江山社稷离不开殿下,殿下应为大局着想,最迟明日,殿下必须得带着王爷和江姑娘离开,臣愿意替殿下分忧,接管芙蓉城。”

宁庭安一个响头磕在了地上。

陈温看着他,将手里的书本缓缓地搁在了几上,半晌才说道,“师爷可曾想过,芙蓉城有多少人,孤若离开,就等同于弃了这几百上千万的百姓。”

宁庭安跪地不起。

陈温盯了宁庭安一阵,神色从他身上瞟过,瞧了一眼几上董家刚上报的来的死亡名册,低沉地说道,“即刻封城。”

话音一落宁庭安突然抬起了头,“不可。”

陈温望过去,宁庭安又坚定地说了一句,“殿下必须得带着王爷和江姑娘走。”态度之坚决,连周顺都被唬了一跳,往儿个宁师爷一向淡定从容,可从未如今日这般焦灼过。

见陈温的神色依旧没有松动,宁庭安紧咬着牙,“当年围城,属下的父母亲身经历过一场瘟疫,殿下或许认为瘟疫虽唬人,如今也并非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董家和沈家已经联手在医治,定会想出办法来。”

宁庭安眼里的血丝更甚,“可殿下不知,当年江家二夫人一身本事,去了围城,不也照样没能回来,殿下又如何能保证董家和沈家研制出来的药物就能治好百姓,就能控制住疫情,殿下之前问属下,十年前围城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今日属下就来告诉殿下,十年前的围城,活下来的那几千人,均是江二夫人以命相救。”

宁庭安看着陈温,面色悲凉。

“五万余人被困于围城,三万余人丧身瘟疫,江二夫人被百姓逼上城楼,一刀子捅进心口,给百姓做了最后一锅汤药,江二将军屠杀了一万人,之后同江二夫人殉葬。”

宁庭安的声音轻轻地颤了颤,“从那围城里活出来的几千人,谁肚子里没沾人血。”

身后的周顺已经僵如石雕。

“殿下应当知道,今儿早上江姑娘已经被百姓拦了一回,百姓深信江姑娘能救得了世人,殿下试想有朝一日,围城的事件重演,殿下当会如何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别催剧情,我一章写不完所有真相,催我我会乱,这几章会慢慢揭开,每个人知道的都是零星的片段,我得慢慢地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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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陈温坐在那, 默不作声。

周顺起初以为他是因为还未做出定夺来,后来发现他一双手紧捏的膝盖, 那腿竟是在打颤。

几上的几张黄纸突地被一阵风扬起,周顺抬头陈温已离了位置,脚步从宁庭安身旁穿过,一路疾步如飞,上了董家门前的长廊,再下了那庭阶,匆匆地朝着门口的秦将军走去。

“即刻出城。”

陈温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然那话音刚落,疾行的脚步便戛然而止。

雪地里“嘭”地一声响,如同山崩地裂,陈温就那般看着对面的秦将军直挺挺地倒在了雪地里,一头砸下去,积雪飞扬,陈温的脸上瞬间没了半点血色。

谁也走不掉。

谁也逃不过。

瘟疫一起, 所有人都似是圈在笼子里的羔羊, 谁生谁死, 谁又能保证。

秦将军那一倒, 几乎是灭了陈温所有的希望, 半晌后空寂的雪地里响起了陈温的一声低吼, “封城!”

瑞王和周顺已经僵在了那庭阶之上,宁庭安则是一屁股瘫坐在了雪地里,艰难地仰起头,十里银装素裹,雪花飞扬,一片茫茫雪海, 俨然还是个寒冬。

父亲说那场雪太大,将人眼睛都迷得睁不开,当也是眼下这番光景。

如今又重来了。

**

屋子里的地龙暖如春,江沼背心生了一层薄汗,然那细汗珠子刚冒出来,身子又是突地一凉,冷地她一个激灵。

沈大爷将他知道的尽数相告于江沼,才抬头望了过去,见其脸色被晨光一照,莹白的能透出亮光来。

沈大爷今儿出来时还曾问了沈老夫人,“当真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沈老夫人答,“心上剜一刀日子久了也能愈合,只要能活着,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素云将地上的药书拾了起来,刚放到几面上,便听江沼问,“瘟疫既能如此猖獗,舅舅又如何能保证我就能走,走出去我就能安然无事。”

江沼双目飘渺地落在那金兽香炉之上,只见其轻烟袅袅,旁的皆是模糊不清,心里的那答案虽呼之欲出,然还是不死心地想问个明白。

沈大爷也没有瞒着她,“当年你母亲可曾给过你一粒丹药?”

江沼痴痴地呆在那,便也明白,自己猜的没错,终究是躲不过。

十年前沈烟冉去围城,那是她自己的选择,而自己小心翼翼地避开,并不想走了沈烟冉的路。

然现实却偏偏将她往那条路上拉。

“你母亲当初用那药单上的法子,治了两枚丹药,一枚给了你,一枚应是自己用了。”沈大爷说,“那丹药我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有何奇效,想来定能护住你身子。你母亲在那场瘟疫中既然能不被感染,你也应无事。”

沈大爷说的那丹药沈烟冉确实给了她。

沈烟冉去围城前诓着她服下,说服了后身板子结实,也正如沈烟冉所说,这些年她的身子骨确实结实。

从未害过大病。

即便是害了病,也比常人恢复得快。

“丫头,你必须得走。”沈大爷再三叮嘱,“一张药单子再加上那枚丹药,迟早都会将你置于火坑里烤着,趁现在来得及,听舅舅话,你和太子赶紧离开这里。”

沈大爷见江沼点了头才放心离去。

这头刚从江沼的院里出来,就见王府门前已经搭起了棚,心头突地一跳,迎面就遇上了董翼。

“秦将军染上了。”董翼脸色腊黄,已经熬了几个通夜,眼睛里都有了血丝,“这东西原本只出现在年纪大的人身上,如今连秦将军都能染上,可想可知,殿下已经下令封了城,所有人都出不去,只能耗在这城里,怕是过不了几日朝廷便会派太医过来,是死是活全得靠咱们撑着,沈大伯可得打起精神来。”

沈大爷脚步几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下去。

身后沈霜还没来得及打个招呼,身子瞬间僵在了那,一张脸雪白,适才她见父亲出来,便一路紧赶过来,人还没走到跟前,董翼的话却直接让她失了魂魄。

沈霜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正院而去,抓了个人就问,“秦将军呢。”

直到遇到了小三子,小三子才告诉她,“秦将军已经被隔离了起来,沈姑娘可莫要上前,这东西厉害得很,会传染。”

“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沈霜的声音一出来,才知失了声。

小三子见她急上了,手指头一指,刚指了个大概位置,沈霜提了裙摆,便急急地赶了过去。

王府后院里已经搭建了一处棚子,门前重兵保守人人皆是佩戴上了面罩,里头的人也出不来,外人进不去,沈霜的脚步徘徊在外,几番请求,均没人应她,直到瞧见董老爷子过来,沈霜缠着他不放,董老爷子才给了她一块绢布,挡了口鼻将她放了进去。

沈霜对秦将军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挺拔的背影。

当瞧见床上的那人满脸憔悴不堪,再无往日半点威风时,沈霜立在那一时动弹不得,心头猛地一酸,眼泪夺眶而出。

“你离远一些,莫要对着口鼻。”董老爷子知道她是沈家的姑娘,能放她进来,也是知道,身为医药世家的后人,就算不精通医术,也懂得些皮毛,“瘟疫一发,秦将军接触病患最多,能撑到这时候,已经很不错了。”

沈霜旁的不关心,就想知道,“能治好吗。”

董老爷子没应,“你瞧完了就赶紧出去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儿。”

眼瞧着天色不早了,素云望了一眼对面那间厢房,还没见到沈霜的影子,便进来同江沼说,“三小姐这一出去,就没回来。”

沈霜跟着江沼进了王府后,也住在了一处,就对面的那间厢房,沈大爷出去时,素云瞧着沈霜跟了出去,如今天色都快黑了,也没见其回来。

“人在王府丢不了,怕是有事耽搁了,你差个人问问便好。”江沼也没当回事,让素云添了灯,又将沈烟冉的那小匣子拿了出来,双膝盘坐在那地毯上,揭开了木匣盖儿。

既然逃不过,她便想知道,沈烟冉的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

素云将灯盏放在她手边上,披了一件大氅在她肩头,才起身出去托人问沈霜。

一小簇灯火的光,映在那小木匣子里,蜡黄的信笺摆在里头,江沼拿了那面儿上的一封,轻轻地拆开。

屋子里很静,仿佛能听到外头雪花落地的声音。

沈烟冉说:

我也欺负了你,只是你不知道,若是你知道我喂给你的螃蟹是蝎子,炖给你喝的鸡汤是毒蛇,你一定会同我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先放一章短的,下午还有一章,腰太痛出去拔个罐。宝宝们十二点就可以看出谁欧谁非了哈,别忘了告诉我,只要你们高兴,咱们下周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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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江沼盯着那信笺, 久久凝视,一双眼睛就似是被什么东西牵制住, 黏在那信纸上,挪也挪不开。

跟前灯盏里的火星子“扑”地一闪,江沼的眸子才微微动了动,终是醒了神,轻轻地将那信笺搁在几上,落眼处便是沈烟冉最后写的那句,“待我制好了丹药,你便是一界毒王,必能百毒不侵。”黑漆漆地字迹赫然跃在纸上,江沼的身子往后仰了仰,心思飘得厉害。

父亲当年来芙蓉城时中了毒。

母亲替他医治了。

用了什么法子医治,旁人不知,然江沼昨儿夜里才看了一个通夜的药单子,她又岂能不知。

江沼心里突地烧得慌, 一颗心悬着落不下来, 竟是头一回生了焦灼, 一时从那地毯上起身, 很想找个人来问问, 想求个明白。

然抬起头来却见屋外飞雪如筛盐, 粒粒落在黑漆的夜色之中,这会子她又能去问谁,谁又能知道。

江沼那般立了一会,又缓缓地坐了下来,轻轻地转过了头,便瞧见了那日从沈家老屋的老管家那里得来的画卷。

太子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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