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大婚前夕,史官执笔记载长公主与驸马的初识。

赵骊娇“哦”了声:“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在路上捡的…”

给她煮茶的驸马抬眼看她。

赵骊娇忙换了说辞:“驸马呀,是本宫去江南那年,遇上了贼寇,就在千钧一发时,驸马提着长剑救本宫于………”

史官不解:“殿下,驸马不是谋臣吗?”

赵骊娇嘶了声:“这还得从本宫去江南那年说起…那日夜黑风高……”

眼看人越说越离谱,驸马顺手拿了颗葡萄塞进赵骊娇嘴里,轻声道:“殿下,那天是白日。”

赵骊娇就着葡萄啃了啃那青葱如玉的手指,意犹未尽囫囵道:“是白…日…吗…”

驸马将手指藏在袖中低下头没再吭声,只隐约可见发红的耳尖。

*又怂又胆小的驸马,被公主宠的能上天窜地那种。

*捡回去,大约养了那么几年

*可能就是明明想养成小奶狗却养成了小狼狗的调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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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抹暮色从那窗纸里透进来, 朦朦胧胧,不清不楚的光线反而让那屋内的一盏灯火照得不太明亮, 沈老夫人坐在软塌上,身后的药枕垫着她的腰,却托不起她虚弱无力的身子,整个脊梁驼下偎在那软塌之间,再也瞧不出往日的硬朗劲儿,面上的神色渐渐地黯然下来,似乎一瞬苍老了好几年。

“当年你们兄妹几人,也就你四妹妹能悟出来那单子,你父亲并非是不想留给你,也并非是掩人耳目,故意打破那传男不传女的说法,而是那单子即便是给了你也是白费,你们悟不出来。”沈老夫人顿了顿又才说道,“就连你父亲当年都没有悟出来。”

沈大爷面露诧色。

诧异那药单子当真还存在。

又诧异父亲为何没能悟出来。

“那药单子是药王顾老前辈留下来的东西, 当年八个弟子也就你祖父能参透, 后来才有我沈家继承顾先生衣钵之说, 你祖父临死前将单子给了你父亲, 你父亲钻研了一辈子, 愁白了头, 也没能练出来一粒丹药来,之后便将希望寄托在你们兄妹几人身上,当你四妹妹从中悟出来了些眉目时,你父亲高兴地几日都没合眼,便来同我商量,将四丫头留在沈家, 招一个女婿上门,以保住我沈家基业。”

沈老夫人说到这,心口就是一阵酸胀,“谁知那年新皇登基不久,便同辽国打了一场硬仗,你四妹妹前去支援,竟就在那遇上了一段孽缘。”

沈大爷知道那孽缘说的是何人。

——江家二爷江将军。

当年四妹妹同江将军的这段婚事,可没少闹腾,江家派媒人过来时,沈家唯独就只有四妹妹同意。

父亲本已拒绝了江家好意,四妹妹也不知道同父亲说了什么,父亲派人连夜追上那媒人,将其拦了下来,应允了这门亲事。

后来四妹妹嫁进了江家,沈大爷知道的消息便有限,只知十年前四妹妹回来沈家的那日,跪在了母亲面前。

母亲质问她,“那心里要是个甜的,面儿上便能写出来,你瞅瞅你如今的模样,这些年当真就值得你当年的那一场义无反顾吗?既尝到了那滋味,为何就不能醒悟,非得要一根筋全都要往里搭?那沼姐儿,焕哥儿会如何,你可有想过?”

四妹妹落了泪,半晌才说道,“我不能不去。”

后来沈大爷便知,她同母亲闹的那一场,是铁了心地要去围城。

“结果就搭进去了自个儿的一辈子,连命都送给了他。”沈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顿觉那心肺都跟着抖了起来,“那药单子到了她手上,还能给谁,除了焕哥儿就是沼姐儿。”

“当年她在沈家老屋里拿了江晖成来练药,死马当活马医,江晖成也是命里不该绝,竟被被她医好了,那药单子上的药材极为罕见,一共就两颗丹药,一颗在她去围城前喂给了沼姐儿,另一颗到底是她用了,还是给了江晖成,至今我都没弄明白,你三妹妹说两个人当时是死在了一块儿的,谁又能分得清。”

沈老夫人那眼里的泪终究是没有憋住,“这些话今儿我就当成遗言同你交代清楚了,你可得听好,无论那药单子在不在沼姐儿身上,那晚张二爷已经将四丫头给揪了出来,除夕夜那日世子一个冲动,又牵出来了江晖成,原本也算不得什么事儿,可如今不同,只要瘟疫的消息一放出来,人人都会想到当年的四丫头,沼姐儿是她的亲生女儿,她又怎可能跑不掉。”

沈大爷已是一身的凉汗。

“四丫头当年喂给沼姐儿的那药,无论沼姐儿清不清楚,你都得替她守了这秘密,不能让她去接触这场瘟疫,更不能让她知道我得了这病,若是被人暴了出去,她便是第二个四丫头,若是那样我就是死了心肝子也得继续痛。”

沈大爷从沈老夫人的屋里出来,天幕的几道晚霞,浸透了云层,将那天际映得血红,往儿个觉得美,今儿个便觉得猩。

刺骨的冷风刮在脸上,沈大爷的脚步往后趔趄了两步,顿在那台阶上半晌才恢复好了神色,往竹苑而去。

竹苑江沼正拨弄着手里的琵琶,那日瑞王送来的几根琴弦,倒是送得极为合适,素云帮她一道换了弦线,手指头刚在那上头波了一个音节出来,门外沈大爷就过来敲了门。

“沼姐儿还在奏琵琶呢。”沈大爷立在门边,瞧见跟前熟悉的房间,脑子里那久远的记忆浮上来,便说道,“你娘还是姑娘时,也喜欢凑琵琶,咱沈家满屋子的药草味,也就这琵琶声还有丝朝气,夏季夜里满天繁星,咱兄弟几个一面碾药,一面听那琵琶声,当时不觉得,如今这番一回忆起来,倒是一段弥足珍贵的往事,不过就是觉得久远得很。”

隔了个阴阳。

又怎不久远。

江沼手指头搁在那琵琶上,便再也没有拨动。

沈大爷的神色也顿了一会儿,才说了来意,“江家老夫人今儿来了信,来催沼姐儿了,若不是催得急,舅舅倒也想留你过个小年,如今趁着天色未黑,沼姐儿赶紧收拾一下行李,要忙不过来,我让你表姐们过来搭把手。”

今儿在沈家铺子里,江沼就听陈温说要送她回江陵,她没答应也没拒绝,本也打算了这几日就走,倒不是指望着他送她。

既然祖母来信催了,她也该回了。

江沼旁的倒是不担心,就担心外祖母的身子,“外祖母的身子如何了?”

沈大爷笑了笑说道,“我沈家就是个开药铺的,还能让你祖母害了病不成,你放心有你舅舅在呢,你祖母心里八成是舍不得你走,江家老夫人的信一到,就让人关了房门,明儿你也不用去她屋里辞别,免得又惹了她伤心。”

沈大爷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江沼也信了去。

沈大爷刚离开不久,回头江家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便赶过来了,听说了江沼明日就走,心头万般不舍,巴不得聊个通夜,将该说的都说完。

“三姐姐呢?”

江沼见沈霜没来便问了一句,二姑娘说,“今儿三妹妹同表妹从那铺子里回来,就跟着了魔似的,非得要给刘婆子那小孙女果子去买糖人,这会子人来没回来呢。”

沈霜曾经自个儿亲身体验过姨娘那些不受信用的承诺,深知那盼星星盼月亮的滋味,想着父亲今日随口答应的那话,八成也是诓了她,等到明儿他保准就得忘得干干净净。

再说这一夜,果子心头定是想着的。

沈霜越想心里越是不安,便又独自出了门,去街头给果子买糖人。

待回到沈家,已经灯火通明。

沈霜的一张脸被那昏黄的灯火一照,没有半点血色。

沈颂才刚收到江沼要回江陵的消息,正往竹苑赶,见到沈霜跟个游魂似的在那鹅暖石铺成的路上晃荡,便几个大步走上去唤回了她的神,“你怎的才回来,表妹明儿就得回江陵,赶紧去同她叙叙旧,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得着。”

沈霜愣了愣。

沈颂已经将手里的灯提在她前头,为她照了脚下的路。

到了门前,沈霜的脸色才恢复了些,素云替她开门时,见其嘴角轻轻勾了勾,并未异样。

沈颂和沈霜一来,沈家的几位哥儿姐儿,便算是齐聚到了江沼的竹苑,绕着那火盆硬是围了一圈。

“表妹一走,这竹苑又得冷清了。”沈颂叹了一声,勾出了几丝伤感来,这便各自都送了备好的礼,一一给了江沼,“往后也常来走动,可别一回江陵就再也不来了。”

江沼眼圈泛红,接了过来让素云都收好了。

唯独只有沈霜两手空空。

沈霜才从外头回来,还未来得及进屋就被沈颂带了过来,那礼早就备好了,瞧着大伙儿都送了,便也想急着起身回去取。

“三姐姐不用急,横竖我明儿才走,少不了你那份。”

沈家的几个哥儿先走,剩下了三个姐儿又陪着江沼坐了一会,眼瞅着灯盏里的灯芯就快要燃尽,三位姑娘才终于舍得从那椅子上起身。

“妹妹还是早些歇息,明儿还得赶路。”大姑娘嘱咐了一声,拉着二姑娘走在前面,沈霜走在了最后,瞧见就要出门了,江沼叫住了她,“三姐姐等等,有样东西我还未给你呢。”

沈霜便一人留了下来。

江沼知道沈霜爱美,东西给她的倒是多,除了她,大姑娘二姑娘她都留了不少,但江沼并非是为了这个而留下她,而是问她,“明儿我就回江陵了,三姐姐可想好了,是否要同我一起回。”

上回江沼也对沈霜说过这话,如今人要走了,便又来问她一回。“若是想跟着我回江陵,三姐姐今夜就得同舅舅说说,也好早些收拾东西。”

沈霜那双手捏在袖筒子里捏得死紧,面儿上却挂着一丝笑容,“多谢表妹的好意,只是姐姐想了想,江陵虽好,可我到底是在芙蓉城生活习惯了,等日后有机会我倒是可以去表妹那探探亲。”

江沼见她如此,也没再勉强。

沈霜出了屋子,那迎面的一口风袭来,再也没有忍住,眼里的泪珠子猛地往下掉,喉咙口里时不时冒出一声呜咽声来,哭得肝肠寸断。

她又何尝不想去江陵。

那是她的梦。

她心心念的秦将军,过不了几日也将会回到江陵。

这芙蓉城里终究是什么都不剩。

可她走不了,芙蓉城有了瘟疫,又要她如何能丢了自个儿的父母,丢了兄弟姐妹,独自一人走。

表妹姓江当归属于江陵,而她姓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我准时了!我想求夸!嘤嘤嘤,好卑微。

第46章

一个夜里江沼都未曾闭过眼, 待众人走后,江沼便从前厅到阁楼的栅栏来回几趟, 几番顾盼,最后在院前的那片竹林前立了一阵,才回到屋里对素云说,“旁的东西也别捡了,拿了也是添重,哥哥姐姐们送的礼捎上,带上那木匣子琵琶弯刀和画卷便成。”

木匣子自去了沈家老屋之后,江沼再也没瞧过,种种事端一耽搁便也没功夫再去想沈烟冉,连同着从老屋管家那得来的画卷一并搁在了一起,也未曾展开。

这些东西都是沈烟冉留下来的。

她都带回江陵吧。

黎明前的那一阵江沼便坐在里屋圆桌前的木凳上,瞧着沈烟冉的丹青入了神。

搁楼底下的脚步声响起,由远而近,沈大爷说, “你宁家表哥来了, 说是今儿正好有空送你一程, 趁着这会子没下雪, 路好走, 舅舅也就不留你了。”

江沼下了楼, 麻麻亮的天色,沈大爷手里还提了一盏灯,寂静的庭院,只闻得见这一处的积雪吱吱轻响,先前沈大爷之前交代了江沼不要去同沈老夫人辞别,江沼便也没去叫那道门, 只立在那门前的庭阶阶上,提了提裙摆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头。

江沼离开沈家时,几乎是悄声无息。

宁庭安替她打了帘,刚登上车,身后一阵急促地脚步声,却是沈霜追了上来,“我送妹妹一程吧。”

昨儿那礼说到底她还未给。

上了马车沈霜才将手里的一包袱递给了江沼,“姐姐瞧瞧,可入得了眼。”江沼拆开,只见段青色的包袱里包了一双绣鞋,嫩粉色的缎子,针线走的很是细密,鞋尖处镶了几朵珠花,倒是同江沼脚上的有些相似。

“这珠子不如表妹脚上的好,表妹拿回去就当个换脚的穿。”沈霜见江沼盯着那绣鞋出了神,便说,“我见妹妹其他色儿都有,唯独缺了这粉,不知妹妹可还喜欢。”

江沼才醒了神,“多谢三姐姐,我喜欢。”

江沼将包袱拴好交给了素云,想了想最后还是告诉了沈霜,“秦将军已退了婚。”

那话就如巨石落进深潭,在沈霜心口猛地一击,然未来得及溅起水花又速速地沉入了水底。

沈霜侧过头,那苦涩从心底蔓延至了舌尖,“我同将军无缘,又岂能高攀。”

昨儿夜里出去,糖人她买了,没见着果子却见到了秦将军。

沈家铺子前一排官兵,沈霜一眼就认出了那道人影,沈霜埋着头从正门前绕过,生怕被他撞见,再忆起王府的那桩臊事。

然偏门今儿却没开,锁的死死的。

沈霜在外冲着里头唤了几声果子,没见回应,才转了身,一抬眸便见秦将军立在十步之远。

“沈姑娘不应来这。”秦将军瞧了一眼天色,眼里的意思沈霜明白,天幕已蒙了一层黑,她确实不该在这。

沈霜垂目对秦将军蹲了礼,脚步匆匆往他跟前而去,再匆匆从他身旁而过,那夜幕的黑影罩在他身上,像极了那个雪夜,她闻到的那股淡淡的薄荷香。

沈霜心口蓦地一酸。

那糖人握在手里,走了一段才又回过神来,便折回了脚步打算托个人将糖人捎给果子。

谁知铺子门前已是一团混乱,几名病患在侍卫的胳膊肘下挣扎得厉害,声音几近于绝望,“这莫不是瘟疫?”

沈霜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沈家,只觉那脚步都迈不开来,整个人浸入了寒冰之中,手脚冰凉。

她知道从那一刻起。

她就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任何念想。

江沼便也没再说什么。

深知喜欢一个人是何种滋味,又有何资格再去评说。

默了一阵,沈霜却是抓着她的手说道,“表妹,有些话姐姐虽然说了不中听,可我还是想说,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妹妹,妹妹和太子的那婚事,可得仔细想清楚了,虽说之前太子待妹妹是淡薄了些,可人这感情,有时候就连自个儿都闹不明白,非得到了那紧要关头了才能认清自己的内心,人人都道旁观者清,以姐姐瞧太子待妹妹,也算是用了心。”

沈霜压在心里一直未说,可想到这一别,之后的境况如何,谁又能料得到,芙蓉城瘟疫一起,人命就如稻草,一折就断。

表妹的父母不也是在瘟疫中丢了性命么。

“那日除夕夜,世子出事是太子压了下来,妹妹晕过去,也是太子抱着妹妹上了马车,原本是去王府,后来太子又将妹妹送到了沈家,交代二哥说若是妹妹醒了,便说是宁表哥送了回来,为何缘故,妹妹应该明白,太子大抵也是知道妹妹不愿见他。”

“妹妹一向聪明,若能好好想想便也知道,江家世子出的那事并非小可,换成任何一人,都不会如此轻松,表妹当真就相信这事是宁表哥能摆平的吗?”沈霜见她眼睫轻闪,极力地劝说道,“待回到江陵,妹妹定要再给太子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如何?”

然还未等到江沼的答复,马车突然一顿,车里的几人都歪了身子。

江沼正欲掀起车帘,沈霜一把将她的手按了下来,“表妹坐好,马上就出城门了。”

车外的人声脚步声却是越来越密集,火把将那临近城门口的一段路映红了半边天,江沼清晰地听见外头的一声,“宁师爷,这马车里头可是江家姑娘?”

江沼诧异地侧过头,沈霜却是死死地抓住了江沼的手,不让她去掀开那帘子,青色的光线下沈霜的脸色一时苍白如雪。

江沼听见外头宁庭安一声,“坐好。”马车又开始动了,一路疾驰,终究是没走多远又停了下来。

人声混杂。

“江姑娘可不能走啊,她走了我芙蓉城的百姓该怎么办,沈四娘子当初能救了围城里的人,江姑娘定也有办法救我们,江姑娘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一个个都死在这里。”

那声音震耳。

连着人心肝子都抖了抖。

江沼浑身僵硬,就余了那眼珠子在动,定定地瞅着沈霜,此时还未亮开的天际,投进来灰蒙蒙的一层黑,竟是一点一点地将她吞噬,一双手脚渐渐地褪了温度,越来越凉。

沈霜紧紧地捏着她的手不放。

“三姐姐有事瞒着我。”

江沼木讷地开口。

此时回忆起来,才发觉桩桩事情都透着不对劲,她走的太过于匆忙,舅舅催得也太急。

“芙蓉城发生了什么。”江沼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然还是存了一丝侥幸问沈霜。

沈霜说,“芙蓉城发生了什么,都与表妹没有任何关系,表妹听姐姐的,莫要掀开帘子,莫要回头,姐姐相信太子殿下一定能平安地将妹妹送回江陵。”

江沼看着沈霜,轻轻地问,“是瘟疫吗?”

那话问出来,周身又是一阵凉。

身旁素云也跟着一脸惨白。

沈霜没回答,“姐姐这辈子的见识浅,虽身在医药世家,却不懂得那些身为医者的大道理,姐姐只知妹妹并非圣人,不应留在这里。”

江沼又颤声问她,“外祖母是不是也染上了。”

未待沈霜回答,江沼便紧紧地盯着她,眼角泛出了红,“三姐姐可莫要再诓我。”

沈霜与她凝视了半刻,摇头,“没有。”

话音一落江沼便挣脱了她的手,“三姐姐可知你诓人时手会打颤,除夕夜你诓我去阁楼看灯火时,也是这般。”

沈霜霎时没了力气。

江沼不再问她,身子歪在马车内,火把的光亮映在江沼的脸上,突暗突明,那双时隐时现的眸子,已如一潭死水,飘渺地盯着某处,除了父母双亡,她从未经历过大灾大难,江家人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皇上皇后拼了命地对她弥补,沈家人待她的小心翼翼,似是在守护着她,也似是在守护着一桩不能示人的秘密,不愿意被世人揭开,这些年她也算过的顺遂。

然,既然是秘密,总有揭开的那一日。

马车外宁庭安的怒斥声,江沼听进耳里,仿佛同她相隔千里,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飘得厉害。

那如嗡鸣的吵闹声,终是在一阵马蹄声之后,慢慢地平息了下来,车帘子从外被掀开,江沼听有人唤她,转过头,什么也没瞧见,只闻到了那股让她想抗拒的淡淡清香。

江沼艰难地从那怀里抬起头,晨雾浓浓烟云弥漫,混淆着火把的浓烟,氤氲在城门之上,如那日在五台山上,她站在山下往上瞧,只见飞雪纷飞如柳絮,铺天盖地地落下,那晕不开的天际怎么也望不到头,只余了一腔无望。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下午还有一更,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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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她闻见他腰间的佩剑随着马蹄声丁当作响, 如同那年他从她跟前经过,风吹起檐下的风铃声, 叮铃铃的声音落在雪地里,空寂得很,江沼的眸子动了动,耳畔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些。

“回去吧。”

她走不掉,

也不想走了。

她从不认为她能医得了世人,能拯救得了谁,但她不能丢下外祖母,不能丢掉沈家。

陈温没应,胳膊紧紧地扣住她的肩头,搁得江沼生疼,江沼没有抬头,亦没有看他,只盯着远处的城门平淡地说道,“殿下若是真想要一个答案, 今儿我便告诉你。”

陈温的身子顿了顿。

那熟悉的清香将她包围, 江沼吸了一口气道, “殿下退婚那日, 我爬上了雪山去采药, 飞雪扑面望不见路时, 也曾害怕无助过,也曾坐在雪山上放声大哭过,一度睁眼闭眼好几回,待我意识过来,我才知道我那是在盼着殿下,想着闭上眼睛, 再睁开的那一瞬我便能瞧见殿下站在我面前,即便是如从前那般,冷着脸斥我一声愚昧,那一刻我必定是扑进殿下的怀里,就算殿下要我同林姑娘致歉,我也去了。”

脚下的马蹄声终于缓了下来。

“后来我坐在那山顶上,瞧着白雪茫茫的山头,渐渐地冷静下来才终于明白那丝念头不过是我爱了殿下十年,在心头刻下了痕迹,身心下意识而做出来的反应,适应一阵终究会习惯。”

陈温的那只胳膊一点一点地失了力。

飞雪从头顶上落下,江沼双眼盯着那城门,似是穿过了千山万岭,望见了五台山上的那座雪山,茫茫白雪之上那里仍坐着一位姑娘。

未曾下山。

一直留在了那里。

“十年的时间殿下既然都没有爱上我,又怎会在我释怀了之后,突然就爱上了我,倘若殿下说那是爱,那这样的爱我很不屑,在我爱着殿下,最需要殿下时,殿下转过头给了我一道背影,如今殿下舍弃自个儿的原则为了我救江家于水火,又舍弃名声要送我出城,殿下所做的这些,于我而言,并不是补偿,而是讽刺,是对我那十年感情的嘲笑,是在告诉我那十年有多不值当,告诉我原来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我转个身就能得到我奢望的东西,那我那十年究竟又算什么?”

轻轻柔柔的声音,很平淡,似是在叙述着旁人的故事,然那字字句句无不带着刀子,宛如冰梭,慢慢地划开了他的皮肉,再刺进他的心肺,钝痛感麻痹了他的四肢,由着那马匹在地上打转。

周顺曾经让他去弄明白她放下的理由。

如今才明白,那理由早就在那十年里,他背过身忽略掉她的每一个瞬间,一点一点的堆积出来。

——数不尽也算不清。

徐风带着那刀子,又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江沼说,“殿下如此这般待我,当是想要我过的好,可殿下不知,只要有殿下在我身边一日,那往往种种伤害都会浮现在眼前,无一不在羞辱于我,殿下的这张脸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愚昧的过往,我又何尝能过得好。”

那缰绳被陈温捏在手里,捏的太过于用力,整个胳膊都在打着颤。

“今日殿下能用着手中的权力将我送出城门,可又曾想过,就算是将我送出了城门,我也会有回来的那一天,殿下想送人情于我,然我并不想领了殿下的这一份情。”

屡屡光线从云雾中透出,天色虽比适才亮了一些,眼前依旧是一片混沌。

吵闹的人群早被逼到身后逐渐散开,城门前只余了密密麻麻的侍卫,一字排开,将那马上的两人围在中间,再也没有人敢上前阻止,可那短短的几步路,却如同横在织女牛郎之间的那条银河,是一条陈温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江沼直起身,踩住了马腹上的脚环,了无声息地从他怀里离开,下了马背转身离开。

飞雪落在她肩头,江沼的面色平静淡然,一步一步地朝着沈家的马车走去,不曾回头,也不曾再去瞧陈温一眼。

陈温一人坐在那马背上,依旧看着跟前敞开的城门,空洞的眼睛里血丝密布,手里的缰绳将掌心勒出了血印,却如同麻木了一般,没有了半点知觉。

两人都快要出城了,周顺远远地瞧见太子的马匹停在了城门口,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只见江姑娘突然从那马背上下来,又钻进了沈家的马车内,只余了太子一人还杵在那,便知定是发生了大事,这才顶着飞雪,快步走到了陈温跟前,抬起头仰目望去,心头就咯噔一跳。

活了这些年,伺候了陈温二十余载,就从未见过他脸色如如此这般死沉过。

那面儿上竟是一片哀凉。

周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瞧见江姑娘没能出城,便也斗着胆子劝说道,“殿下,沈家如今定是不能回了,沈老夫人染了风寒不说,门前早已被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江姑娘此时回去,就等同那鱼肉。”

周顺说完,半晌才见陈温垂目望了过来,声音沙哑地说道,“带江姑娘回王府,同她说,她若不想见到孤,孤便不会出现在她跟前。”

周顺怔愣地站在那。

又听陈温说道,“告诉她这是孤最大的让步,孤不为她,孤爱民如子,众生平等,又岂能独独亏待了她。”

陈温的喉咙慢慢地滚动,那话从嘴里说出来,诛的依旧是他的心。

周顺仰目久了,雪花落在脸上,心头也跟着一阵发凉,断没有想到事情会出岔子。

昨儿夜里沈家老夫人来信,说好了今儿一早由殿下将江姑娘送出城外,原本万无一失,由师爷将江姑娘送出城门,再由严青将江姑娘护送回江陵。

谁知道就出了意外。

芙蓉城瘟疫的消息本是封锁得死死的,也不知道是从何处泄露了出去,今儿一早这城里的百姓就堵在了城门口,一见到沈家的马车便跪成一片嚷着要江姑娘救命。

人心一旦惶恐起来,更何况是牵扯到生死,谁还有理智去论那些道理,非说江姑娘有神丹妙药,能救人命。

就连师爷也没了法子。

消息传到殿下耳里,手里的一盏好茶连着杯子扔到了地上,速速调了兵将过来镇压,这一番举动已经让周顺震惊,往日太子何以用过武力镇压百姓,一句太子爱民如子便能将他限制在那铁框里,又何曾如今日这般失常过。

然更让他震惊的是,即便是如此,也没将江姑娘带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虐,哭了,狗子的殷勤人家不需要,扎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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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江沼回到了马车前, 宁庭安的脸色白如纸,还未开口, 江沼便先笑了笑,“劳烦表哥再将我送回去。”

宁庭安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在被百姓围上来的那一刻,宁庭安就知道,一切都白费了,惨白的脸色并不亚于陈温,瞧着那城门近在咫尺,袖筒中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捏,暗自祈祷那马匹快快通过城门,永远不再回头。

然越是心急,越不会顺遂。

马匹在离城门不过几步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看着她下马往这边走来,一颗心犹如落入万丈深渊,沉到了尽头,凄凉而苦涩。

宁庭安头一回对着江沼, 没能笑出来。

江沼径自钻回了马车, 车轱辘滚动之前, 周顺及时地赶到, 将陈温的话转达给了江沼, 马车内一阵沉默, 周顺便转头对宁庭安使了个眼色。

太子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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