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江言恒回去之后便跪在了江老爷子跟前,提出了要纳罗姑娘为江家妾室。

江老爷子被气的大病了一场,罗姑娘再遇世子时,便说道,“爷于奴,等同再造之恩,爷让奴知道了这个世上除了琵琶,还有许多美好的事物,这等恩情早已抵过了那碗水,奴知道爷是想让奴争气,离开这沼泽之地,可爷不知,奴这辈子已经在里头扎了根,奴喜欢弹琵琶,奴喜欢这里。”

那话几近让江言恒绝望。

路再困难,他也能坚持,却抵不过她一句那并不是她想要的。

后来江二夫人再相劝,江言恒便说了一句好,且将那屋里所有的丹青全都烧了个精光。

同罗姑娘断绝来往前,江言恒让人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罗姑娘。

罗姑娘本已是自由之身,也恢复了之前的生活。

直到一月前林家二房的六姑娘突然寻上了门,软语相劝,大意是劝罗姑娘别放弃了这门好事,江家是将士出身,并非书香门第,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世子爷铁了心地要纳妾,这事倒也不难。

“多谢姑娘好意,奴只想弹琵琶。”

林芊沫笑了笑,“你当真以为自个儿还能奏一辈子的琵琶?既已沾上了江家世子,你这辈子就休想脱身,江家同虞家早已有了婚约,等到虞姑娘进门,岂能容得了你,如今你不趁早替自个儿做打算,莫不成还等着别人找上门。”

罗姑娘还是没动摇,“虞家姑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岂是姑娘口中的小人。”

林芊沫气得语结,八成也没想到江世子看上的竟是个眼光短浅,油盐不进之人。

利诱相逼不成,林芊沫便耍起了手段,一番设计又将罗姑娘卖了身,本打算将她送给一户同江言恒有来往的世家子弟,当个无名无分的玩物,谁知被罗姑娘得知了消息,连夜出了江陵,逃到了芙蓉城。

却还是没能躲得掉。

“林六姑娘将卖身契给了林二爷,林二爷又卖给了张爷,如今罗姑娘人在张家。”宁庭安将罗姑娘的底细和同江言恒的恩怨都说了个清楚。

瑞王愣了好半晌,意外这背后的故事,但更让他意外的是,宁庭安为何能如此清楚江家之事。

“师爷是何时知道的?”瑞王揪住了重点。

宁庭安没答默认了,似是完成了一件差事,瑞王在他脸上找不出半点破绽来,正欲又提张二爷在沈家闹出来的那事,便见宁庭安退后了两步拱手道,“家母身子抱恙,属下斗胆向王爷告一日假。”

瑞王乜了他一眼,便也罢了,“正好明儿除夕,本王岂是那苛待属下之人。”

宁庭安谢过瑞王,出了王府后并未没回宁家,而是去了江陵来芙蓉城的那条路。

林家六姑娘能费心思设计罗姑娘,江言恒必定会知道。

宁庭安刚走,瑞王就对小三子说道,“跟着吧,本王好不容易寻了一个文武双全的师爷回来,总的关爱一二。”

**

陈温自那夜后就没出过房门,除了查看灾情的折子,便是砸核桃。

能耍得了刀枪,挥得了拳脚之人,并非就能剥核桃。

小小的一个果儿,砸开后还得从那细缝里挑出果肉好,陈温手掌生的宽大,手指头修长,此时要他捏着一个小果实,就显得尤其的笨拙,两日下来,跟前几上的那罐子里,也不过才满了大半。

每每屋子里那石头声一响,周顺心头都跟着一抽,“殿下,还是交给奴才吧。”

陈温没答,又是一声“嘭”地砸下来,周顺再也不敢出声。

骨核扎进指腹,刺的血眼子越多,陈温心里的那股难受就越是浓烈。

瑞王备好了马车,过来寻人一同前往除夕夜看灯会,谁知一进去就瞧见满屋子的狼藉,很是纳闷。

“皇兄怎的也砸起了核桃。”

前几日是宁庭安,已经够让他惊讶,如今再加上皇兄,瑞王百思不得其解。

陈温这才盖上了盖儿,将罐子收好,“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10 14:00:10~2020-06-11 09:3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糯米蟲、ENAK、foxandcat、没有欧气的露酱、4561780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泥崽z、墨染锦年 5瓶;混晋江专用网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沈夫人将四个姑娘送上了马车, 再三嘱咐三个哥儿,“可得照看好了, 别往那人多的地方挤。”

三个哥儿齐声说好。

今年芙蓉城一场雪灾再加上风寒之症,除夕夜的灯火比起往年少了很多,但街头两边,阁楼上的栅栏之处,依旧可以看到人影窜动,人海如潮。

到了闹市,沈家的三位姑娘拂帘,往外瞧了一阵,直觉琳琅满目眼花缭乱,沈霜一回眸不经意地瞧见身后的江沼,见其神色有些心不在焉,立马缩回了身子,戳了她一下,“表妹想什么呢, 外头可好看了, 怎的不瞧瞧?”

江沼回神, 抬头见三位姑娘的脸映在眼前, 便道, “芙蓉不及美人妆, 花容月貌,人比花娇。”

沈家三位姑娘多少识了点字,知道是被江沼打趣,一时都转过身,落了帘子在马车里边动起手来去挠她。

银铃的几声娇笑,混入络络不绝的人潮之中, 平添了几丝灵气,待平复下来沈霜便对江沼说,今夜湖里的船只都会挂上油灯,星星点点地荡在湖面上,犹如浩瀚星辰,是除夕夜里不可不见的一道风景,表妹得去瞧瞧。

江沼说,“好。”

沈霜又才探出了头对沈家的几位公子说道,“咱今夜先去临风阁,让表妹瞧瞧那湖里的灯火。”

沈家的马车便在岔路口上选了临风阁的方向。

沈家除了两个姑娘定了亲,大公子和二公子也定了亲,几人一落地,眼睛就一直在人海里穿梭,寻找自己的心头之人,三公子喜欢看街头的新奇玩意儿,独自一人沉醉其中,这便就剩下了沈霜和江沼低头耳语。

“弟弟妹妹们,咱就在这附近瞧瞧,一个时辰之后,在阁楼前汇合,可行?”大公子沈鸿一句话可算是解脱了所有人。

前头答应沈夫人是一套,背地里出来,个个都藏了心思,只要不出事,按时辰回去,便也不会穿帮被训。

没人反驳都点了头。

大姑娘和二姑娘陪着江沼往那阁楼走了一段,二姑娘便扯了她衣袖,“表妹就跟着三妹妹逛逛,我和大姐去去就回。”江沼见两人脸上布了一层红晕,轻轻斜了斜身子往其身后瞟了一眼,便见不远处的雪地里站了两位公子,江沼目光投过去时,对方很是拘谨脚步轻转侧了个身,江沼便也懂了,“两位姐姐快去吧,可莫让人久等了。”

两人脸上的红晕更甚,这会子也顾不得还嘴,垂头匆匆地转了身。

“咱上去吧。”沈霜挽着江沼的胳膊登了楼,今儿夜里临风阁的人特别少,若是往年除夕那楼道之间免不得挤满人,岂能如此宽松。

江沼没见过往日的景象,便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直到上了顶层,瞧见那阁楼的栅栏处立着的一道鸦青色身影,便知自个儿今日真没挑好地头。

“江姑娘,倒是巧了。”周顺眼睛尖,还未等江沼往后退,侧过头先打了一声招呼,往儿个江沼在东宫少不得周顺的帮衬,如今只好硬着头皮顿住了脚跟。

周顺这声巧,也不过是个幌子。

实则昨儿周顺就已同沈霜通了信,今日保证会将江沼带到这阁楼上来,这处的景色美,两人在这碰上一面,说不定江姑娘就能念起往日的旧情,这番没有尽头的追逐,也该是个头了。

一声江姑娘传来,立在栅栏处已经吹了好一阵风的陈温回过头看着她。

银白色的斗篷将她里头的短袄襦裙挡了个结结实实,唯剩了个脑袋露出来,辫子的发尾处还是系着那根红丝发带,藏在斗篷帽檐里的那张脸莹白水润亮得生光,圆溜溜地一双眼睛扫过来时,陈温就只觉得心头被猛地一激,越来越软。

今儿这除夕虽未在东宫,可身边好在还是有她在。

自从江家二夫人去世之后,江沼每年的除夕都会在皇宫度过,这番算下来,她也同陈温共同度过了十个年头。

对面的江沼不过只是一眼就落下了眸子,伸手将斗篷帽檐取下来,对着陈温行了礼。

沈霜和周顺悄声无息地退下,两人出了那栅栏处,进了屋里周顺便对沈霜感谢了一番,沈霜低着头听得心不在焉。

今儿过来她也并非只是为了江沼。

自上回从素云口里得知秦将军的门第之后,沈霜那心就一直悬在半空里落不下来,几次欲开口再多问问素云关于秦将军之事,又怕穿了帮,昨日收到周公公的信,沈霜一夜都没睡好,眼巴巴地等着今日。

太子出来,秦将军必定会跟上。

那晚的夜色太浓,秦进军又走得急,沈霜还真没瞧清他是何模样,只记得那背影很是挺拔。

沈霜正想着,楼道口子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便听周顺说,“这会子三姑娘怕也是一人,天黑脚下的路不好走,就让秦将军送姑娘一程。”

沈霜忙地抬头往楼道上一望,一颗心顿时怦怦直跳。

沈家的几位公子在芙蓉城里也算得上是样貌出众的,可到底也只是在芙蓉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沈霜知道自己想去江陵的想法,定是没有错。

“沈姑娘请。”

秦将军让她走在了前头。

沈霜也不知道怎么下的楼,双脚就跟飘了起来似的,踩不踏实,到了底层的两段台阶,终究是踩虚了去,秦将军一个手疾眼快,及时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如同那晚在雪地里她遛了枯木枝,稳稳地扶住了她。

“沈姑娘小心。”

沈霜脸色如火烧,待站稳了才低下头轻声地说道,“将军已救了民女两回,民女感谢将军。”

秦将军倒是愣了,并不记得那头一回是在何处。

“祖母那日寿宴,秦将军进来可扶过一个姑娘?”楼道上的一阵风将沈霜肩头的几缕发丝吹起,寒冬里的冷风都能解了风情,底下的那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却来得甚不是时候。

脚步一路往上,是沈家二公子沈颂。

“表妹可在?”沈颂的脸色被风吹的煞白。

**

阁楼上的视线是开阔,满湖的灯火也确实如沈霜所说,星星点点甚是好看,江沼站在屋里并没有出去,陈温便也跟着进来,立在那门槛上替她挡住了风口。

江沼今日出来本对这景色并无兴趣,如今眼前多了这么个人,更是意兴阑珊。

前日离开沈家老屋时,两人之间的关系更是恶化,并没如她所愿,好聚好散,既然同他说不通,江沼也没打算同他再去论理。

婚约是皇上所赐。

退婚由皇上退了便好。

“臣女不知殿下在此,扰了殿下。”江沼拢了拢斗篷领子,正欲转身,胳膊便被陈温一手擒住,“陪孤一会儿。”

江沼没应。

“这个孤赔给你。”陈温将那罐子捶好的核桃递给了她,“莫同孤再置气了成不?”

江沼没去接也没揭那盖儿,不过也猜到了那里头是什么,陈温往日虽对她淡薄了些,但也是一码归一码,她送的的那些礼,他皆是给了回报,论起礼来,陈温绝对不会失仪。

“那日那核桃是从臣女手中跌落,并非是殿下之过,殿下不必如此。”江沼的胳膊轻轻地动了动,想让他放手,殊不知一语落,那只手捏得更是紧了。

“孤给你你接着便是。”

江沼银牙一咬,心口的火气也窜了上来,“殿下这是不讲理了。”

江沼也并非是有意,不过是手肘用了些力,陈温刚好也松开了手,那一罐子核桃便别她挥在了地上。

零零散散满地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本来明天的,今天先加更,有点短,明天再继续。

感谢在2020-06-11 09:35:58~2020-06-11 19: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吃素的食人鱼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糖果、吃素的食人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泥崽z 5瓶;salin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那核桃仁儿比上回宁庭安给的还细碎, 落在木板上,不少都被镶进了木缝儿里。

陈温没动, 江沼也没动,两人皆是盯着满地的狼藉定了神。

过了几息,陈温的目光才慢慢地移到江沼的脸上,江沼亦愣愣地看着他。

沈颂的脚步便在这时而至,周顺一个回头,连看到了三人,沈颂还有适才刚下楼的秦将军和沈霜。

“江家世子出事了。”沈颂也没顾得及礼数,拱手对着太子和江沼的方向,一通说完作数。

沈颂这一语惊了众人。

陈温只觉跟前的人影一闪,回头便见那双镶珠绣鞋踩在满地的核桃仁上,踩得呲呲作响,陈温的手指藏在那袖子底下猛地一抽,在抬头见那人却是头也不回,直接往那楼道口冲去。

楼道口窜上来的风灌了几口进喉, 江沼半点感觉都没, 一面跟着沈颂往下走, 一面听沈颂说经过。

“也不知世子是何时来的芙蓉城, 等我闻到动静赶过去, 就只见到世子爷一把剑直接将那张二爷刺了个对穿。”

江沼双脚软了软, 却是半刻不敢怠慢,两只脚不停地往前迈,寒风呼呼扫在脸上,直觉心口一阵阵发凉。

“今夜张二爷领着罗姑娘又去了百花楼,公然在楼里叫起了价,楼里的人趁热闹撒了一把银子, 竟就当众对罗姑娘.......”那污秽之词沈颂对江沼说不出来,“不成想就被世子撞了个正着,死的是张二爷,还有几人没死也没好到哪去,世子不让人上前,也不让救人。”就任其在那地上爬。

江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到了阁楼前登马车时,脚步有些打颤,一只手突地从身后扶了她一把,还未等她转身去瞧,身后的陈温直接拽着她上了马车。

“坐稳。”

陈温脸上还余有几丝愠色,语气却带着压制后的温和,江沼的身子往边上挪了挪,眼睛没往他身上看,一路沉默不语,端正的坐着。

秦将军换下了沈颂,马车在那街头上驶得极快。

到了百花楼前,江沼只见到窜动的人头,围了几层,地上的皑皑白雪已被人踩成了泥水。

躁动的人群中几声哭泣声传来,陈温的步子往前一跨,挡在了江沼前面,然能挡了江沼的视线却是挡不住那声音。

“江家人骨子里流的就是狼血,世代皆是武将,多年的杀戮怕早就养成了虎狼之心,一旦疯魔起来,就跟那地狱魔鬼没什两样,杀人如不能举,就,就像当年的江家二爷一般,围城里死的那几万人你们以为当真皆是因为瘟疫吗,那有一半都是被江二爷杀了啊,那日城门后的尸首遍地血流成河,江二爷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就因为,就因为......”

那妇人起初还愤怒悲痛得很,到了最后竟是脸色苍白,没了力气再往下说。

“因为什么?你继续说。”宁庭安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声声质问,“只许尔等放肆,就不许旁人反抗,这是何等歪理?”

“同生为人,江家的血肉之躯与尔等又有何区别,江家守家护国百年,外敌从未越过边境,尔等的日子过得安稳了,心生欢喜,便为其扣上英雄的帽子,理所当然地认为江家人应该牺牲性命,应该以命来护你们周全,这些年江家人也确实如此做了,江家每代皆有战死在边疆的儿郎,英雄逝去的名单上,江家独占了一半。”宁庭安紧紧地盯着那妇人,“可你们在围城都干了什么,你们难道就没愧疚过一日吗?”

那妇人如同哑了一般,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只抱着地上躺着的男子失声痛哭。

周遭安静了一阵,嘈噪声再次传来。

江沼想伸手推开前头挡住她视线的那人,然而还未等她抬起手,头顶上一件大氅罩下来,江沼眼前只余了一片黑暗。

唯独听到了一句,“人不是他杀的,是奴杀的,你们要命,奴陪你们就是。”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又是一阵嘶吼声。

江沼听陈温在她头顶说道。

“保住世子,封楼。”

斗篷里熟悉的清香袭鼻,终于还是让她产生了抗拒,江沼艰难地从那斗篷底下钻出来,呆呆地立在那,耳畔的声音渐渐变小,只余下一片嗡鸣,陈温握住她手腕对她说了什么,江沼听的不是很真切。

直到看到宁庭安从里出来,轻轻地唤了她一声,“表妹。”

江沼才挣开了陈温,朝着宁庭安走了两步,脚步有些晃,走到他跟前轻轻地问了他一声,“怎么了?”

江沼自个儿都不知道,问的是哪件事。

是问江言恒怎么了。

还是问当年的江晖成怎么了。

“没事。”

宁庭安冲着他微笑。

江沼只觉眼皮子有些重,表哥的脸越来越模糊,轻轻的一股冷风从背后吹来,并没用力,却将江沼的身子吹得一晃。

在江沼倒向宁庭安怀里的那瞬,身后陈温僵在那,心口似被利刃刺中,疼地他一缩,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跟前两人,眸子里的怒意直烧,却是带着一股子难以忍耐的痛。

他看着她推开自己,看着她走向了宁庭安,又看着她倒在了宁庭安的怀里。

他是太子,是她的未婚夫。

是陪了她十年的人。

然她在最脆弱的时候,选择的不是他,而是相识不久的宁庭安。

陈温的喉咙口发紧,艰难地滚动了一番,眼眶烧成了猩红,脚步犹如千斤重地往前挪了挪。

活了二十栽,没有任何事能难得住他,然而此时那股无力感又蔓延到了四肢。

陈温走到宁庭安的跟前,用了最无力的一个理由,从他怀里接过了江沼,“一日未退婚,她一日都是孤未过门的太子妃,师爷请自重。”

簌簌冷风灌进他袖筒,陈温将怀里的人紧了紧,一路灯火通明,照在他脸上,煞白的让人生惧,一贯挺直的脊梁从一排灯火下走过,竟也微微躬身,让人瞧出了孤寂。

从宁庭安手里接过江沼的那一刻,他的骄傲就已经没有了。

甚至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几丝可怜。

宁庭安那狗东西,眼里的神色,无不在告诉他,他是生了怜悯之心。

他生生的受下了。

皆因他并不想放手。

“回府。”陈温抱着江沼上了马车,将她裹在了自己的大氅里,没去看她的脸。

大抵是不敢看。

怕她突然醒来,知道是他,又会推开他。

马车到了王府,周顺说了声,“殿下,到了。”半晌却没见陈温下来,过了好一阵,才听到里头的陈温低沉地说道,“去沈家。”

马车又调了个方向。

快到沈家时,陈温才终于侧目去看了怀里的那张脸,眼睑遮下来,瞧不见里头的冰凉,倒是能看出以往在东宫时的几分影子来。

夏季她很喜欢东宫里的那道冷泉,喜欢在里头戏水,累了就躺在那幔帐底下的贵妃椅上寐一会子瞌睡。

陈温曾经见过她睡着的模样。

掌心压着头,将那一侧的小脸压得微微变形,卷翘的长睫若同此时一般,光影在她的脸上投下了把羽扇。

——很乖巧。

乖巧到他不忍去打扰她。

那日他悄悄地离开,独自一人去了母后的宫殿,母后问起她时,他答,“她累了。”

母后一脸呆滞地看着他,那屋里的一堆的丫鬟更是低头捂住嘴笑。

陈温胸口突地一阵紧缩,那些曾经他从不放在心上的回忆,就如同一张张网,从头落下,只落在他一人头上,将他罩在里头,让他再回头细细地品一番,从新体会一把心疼的滋味,以惩罚当年他对这段感情的怠慢。

若是不爱便好。

可怕的是,回忆起往日种种,他发现自己也为之动过心。

待如今领悟过来,那些心动,便如同百蚁蚀骨,每一个画面都能让人断肠。

陈温将江沼交给了沈颂,想了想,还是说道,“别告诉她是孤送她回来,宁庭安送也好,你送也好。”

**

沈大爷说许是江沼前儿去沈家老屋时吹了风,加上江世子那事,一时急火攻心才晕了过去。

“没什么大碍,咱表姑娘身子底好得很。”沈大爷宽慰了沈老夫人。

当夜陈温没走多久江沼就醒了。

沈大爷让人熬了汤药送了过来,素云见其醒了,赶紧将药碗端过来,江沼却摇了摇头,“我这身子结实着呢,不会有大碍。”

素云倒是想了起来,从江陵乘船过来,小姐晕船吐的只剩半条命,不过一天的功夫也就痊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呜呜呜,下午再加更,先放上来一章。

感谢在2020-06-11 19:22:05~2020-06-12 10:24: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没有欧气的露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徐一夔 10瓶;LIN 7瓶;寶井蕃茄 2瓶;可爱不可及、草莓布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再结实, 药还是得喝。”素云说完也不经她再推脱,一勺药直接递到了江沼嘴边, 江沼便也将碗接了过来,轻嘬了几口又还给了素云。

脑子里的东西被突然掐断,江沼费了些神,才将晕倒之前的那些片段串到了一起,待忆起来后,便问素云,“世子如何了?”

素云说,“被严青带走了,估计这会子在王府。”

罗姑娘一死那百花楼里又是一团乱,江世子就跪在血泊里抱着罗姑娘,两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后来江世子从楼里出来,双眼呆滞,将刀剑弃在了严青面前。

除夕夜当众杀了人, 这事怎可能轻易结束。

江沼将头懒懒地靠在床边, 心里实属揪得慌, 呆呆地坐了一阵, 素云搁了碗回来, 替她掖了掖被角。

又听她问, “罗姑娘死了?”

素云点了点头。

江沼愣了愣,心口一阵发闷,竟也不知道在这桩事里,到底是谁害了谁,便才想起来罗姑娘当初让她转交给虞姑娘的那封信还未拆开看。

江沼让素云多添了一盏油灯,自个儿披了大氅下了床, 封信很厚,江沼展开便能看出那字迹歪歪扭扭,还有些错处。

竟是将江言恒遇到她后的每一桩事都记了下来。

从在匈奴是如何与江言恒相识,后来在江陵又是如何同江言恒相遇。将江言恒与她相处的种种她都记了下来,文字坦荡,没有丝毫隐瞒。

“人人都道世子沉迷于青楼女子,可却不知,世子从未与奴逾越,世子与奴之间不过只是一个“恩”字作祟。世子说奴的一碗水救了他性命,这辈子他便也要救奴一命,不会再让人欺辱奴,奈何奴早已陷入泥潭生了根。”

“世子让奴识字,奴能将那字临摹出来,但奴却理解不了其中的含义,世子教奴画画,奴能画出轮廓,却领悟不到精髓,奴与世子本是一个天一个地,皆因一个“恩”字将世子束缚,高门贵族的教养将他圈住,让他始终走不出来,才会一时执拗堵上自己一辈子的幸福,生出了要纳奴为妾的想法,然世子心中对奴并无男女之情。奴在匈奴给世子那碗水时,世子双臂血流不止,手里紧握住了一块玉,奴后来才知,那上头玉刻着的字是虞。”

江沼抽出了最后的一张信笺,却并非是罗姑娘所写,瞧笔迹应是江言恒。

——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

最后落笔写了个虞。

江沼让素云将信笺重新装了回去收好,长吸了一口气说道,“出些银子将罗姑娘好好安葬了。”

她未身处其中,便无法评判旁人之心。

只有那深受其中的人才明白个中滋味是苦是甜,是辛是酸。

今儿百花楼里人声沸腾,罗姑娘最后说的那几句话,只有江言恒听清楚了。

“世子记住,奴的死与世子无关,世子无需自责,也无需后悔对奴的恩情,奴很感谢世子,奴这辈子就算再活几十年,也抵不过奴遇上世子的那半载岁月,奴学会了识字,学会了作画,知道了为人的意义,是奴赚了。世子回去后好生同虞姑娘解释清楚,切莫将同奴的恩情混淆,世子需得分清何为恩情,何为爱情,往后好好待虞姑娘。”

江言恒双目空洞,看着她闭上了眼睛,走的很安详。

**

江沼半夜才合上眼,次日是大年初一,本应喜气洋洋,可除夕事发生的那档子事,谁也丢不下心来乐呵。

沈老夫人昨夜听说江沼醒了过来便长松了一口气,今儿一早又派嬷嬷去看了江沼,嬷嬷刚过去就见江沼已经穿戴好准备出门,嬷嬷便问了声,“表姑娘这是要去哪。”

“我去一趟王府。”江沼跟着嬷嬷下了楼,先去了沈老夫人屋里请安,说想去王府看一眼大哥,江家世子出了事,江沼不可能不管,沈老夫人心疼归心疼,也没法拦着她,便叫来了沈霜,“你陪你表妹走一趟。”

沈霜应了声好,转过身那脸上的兴奋便掩饰不住,又生出了两团红晕。

今儿沈颂不在,沈家大年初一铺子里要发利是,一堆子的人等着东家犒劳,沈颂一早就走了。

沈老夫人叫了个马夫。

上了马车沈霜便塞给了江沼一个香囊,“这是我前儿自己做的,表妹拿着,算是新年礼。”

江沼接过来,抬头瞧见她脸颊上的红晕,便告诉了她,“那位秦将军已经有了婚配,是江陵林家二房的六姑娘。”

那日她问素云的那话,素云回去之后就告诉了江沼。

一个未婚姑娘,主动问起别家公子,无论问的是什么,那定是生了心思,江沼一直没寻到机会对她说,如今就趁着这空挡,便说给了她听,“林六姑娘心思深沉,行事阴损,并非是个好相处的人。”

这话一并将沈霜做妾的念想也给打消了。

沈霜犹如五雷轰顶,抬起头后看着江沼,那脸上的血色渐失,待回过神来,才懒懒地靠在那马车上,低着说道,“表妹都知道了。”

江沼点了头。

“表姐若是喜欢江陵,翻了年我带你去便是,只要外祖母同意,便在那边寻一门亲,往后咱们也能经常走动。”

这话要是放在前一日,沈霜定是会心动。

可昨儿秦将军的那张脸已经钻进了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如今心口堵的发酸,又有何心思去另寻亲事。

江沼见她没说话,再望过去,竟是瞧见她眼眶殷红,抹起了眼泪。

江沼便也不再多说,递了张帕子过来。

快到王府里,沈霜才终于平复了下来,拭了眼角的泪水,对江沼笑了笑,“表妹就先别管我了,看江家表哥要紧。”

周顺听侍卫来报说江姑娘来了,一个转身,那袍子摆都荡了起来,“快,快请进来。”

昨儿陈温送江沼回沈家后,便去见了江言恒,杀了人江言恒只能被关进地牢。

“孤不拿你是问,并非因你是江家世子。”陈温站在牢门前,声音有几分厉色,“你好自为之。”

太子打脸日常

金泉阅读网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分享站点所提供的公开引用资源,未提供资源上传、存储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