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江沼没动。

陈温凝着她,“怎么了?”

“多谢殿下。”江沼抬起头,视线突地落在他的脸上,头一回没有回避,“殿下大可不必这般费心。”

无论是那竹林。

还是油桐花儿。

不必按照她的喜好来,也不必这般来讨好她,她会嫁给他,相敬如宾一辈子,然却无法承载太多。

她还不起。

“不喜欢吗?”陈温沙哑地问她,江沼摇了摇头,到底还是躲开了那道视线,轻轻地说道,“喜欢,但我并不想要。”

陈温望了她一阵,眸色深邃,渐渐地那眼眶周围便泛了一层红色的血丝,声音却很柔和,“为何。”

江沼答,“殿下要的我给不了。”

陈温的心猛地一揪,那日在东郊他站在文乐的营帐之外,清楚地听到了她对文乐说的那句,“不爱。”

虽也痛,然却不如如今这番她亲口对他说出,痛的彻底。

两人沉默,一时只余了耳边溪水的潺潺之声。

良久,陈温笑了笑,“我可有说过,要你给什么吗?”陈温将那碟盘往她跟前移了移,“快吃,待会儿凉了。”

江沼知道那话说出来是什么感受,心头猛地一痛,便又仰目望了过去,“殿下不想要,但我会难受。”江沼看着他紧绷的下颚和那双通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殿下,我应承过你,便也说话作数,我会嫁给你,你我相敬如宾一辈子又何尝不好?殿下不图所求,我又岂非草木之心,殿下不知自个儿的这番情意,对于一个姑娘来说有多致命,就算是那铁石心肠之人,也会有动心的那天,然殿下不知,我并不想去爱殿下。”

她无法保证,再这么下去,她还能不能做到心如止水,还能不能控制住自个儿。

那十多年来的爱,又岂是就放就放。

她甚至知道,自个儿的心,还是会对他心动。

但她害怕。

她不想去再爱一回。

并非不会再爱上他,而是不想再去爱他。

两人相敬如宾一辈子是最好的结果,谁也不会痛,谁都能过得很好。

陈温脸上的那丝强笑,终究是没能保持住,心口的疼痛突地加重,蔓延到了四肢百骸,竟也答不出话来,只盯着江沼,眼睛越发的殷红。

江沼再一次狠了心,“殿下的爱与我而言,如同包袱。”

在江沼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陈温似乎感觉到自个儿的心跳顿了一瞬。

四周一时安静的可怕,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沉默了一阵,江沼便转过身子,对他行了个礼,“今儿多谢殿下招待,我先回去了。”

陈温眸子动了动,那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文乐在宫中,待会儿孤让周顺送你过去。”

陈温见她没应,便又说道,“你放心,孤不会再去扰你,待母后回来,孤会向她重新求一道赐婚,下月便去江府提亲。”那殷红的眸子里几番忍耐,终是有了湿意,忍着那已疼得麻木的心口,哑声说道,“如你说的那样,你我往后一生,都将会是相敬如宾。”

陈温说完,便先起了身。

那脚步踩在木板上,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彻底地消失,听不见半点动静。

江沼便也没急着走了,继续坐在那瞧着那两树油桐,微风拂过,无数花瓣就在她的眼前飘零而下。

那年她跟着娘亲去采药,路遇油桐花雨。

娘亲站在那油桐花雨底下,说了一段话,“油桐花雨,情窦初开,却终是困惑不解,心神不得安宁。”

江沼呆呆地瞧了一阵,突觉脸庞上有了凉意,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触手湿哒哒的一片,江沼垂下头,那指尖上却是躺着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

江沼猛地一个机灵回过了神。

**

江沼去了文乐公主的宫殿,周顺亲自将她送到了宫殿门口。

文乐今儿情绪也很低落。

因皇上在文乐去东郊时,便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应允了她同三皇子的婚事。

婚事何时,待两国再细细商议。

文乐欲去找父皇和母后理说,两人却是不声不响地搬去了行宫,如今她连个说理的地儿都没有,便也一直呆在殿内没有出去,那般闹腾的性子,这回竟也坐住了,今儿一早起来,就将整个宫殿都走了一遍,仔细地瞧遍了每一个角落,此时正回到殿内,单手捧着脸双目无神地说道,“本宫住了十几年了,到底还是要离开这儿。”

直到门口宫女进来说,“江姑娘来了。”文乐这才有了些精神。

要不是江沼过来,文乐今日估计都得憋出一身的毛病出来,此时见到江沼,便也没有留意她的神色,将堵在心头的那些话,劝都一股脑儿地全都发泄了出来。

“我不想去吴国的。”

江沼坐在那,安安静静地听文乐说。

“江姐姐,倒是咱们还是逃不了这样的缘分,待往后江姐姐成了我嫂子了,可得记住当初的约定,定要好好地护着我,莫要我在异国他乡受了人欺负。”

江沼目光涣散地应了声,“好。”

文乐说着说着便来了兴致,让宫女去取了两坛子酒来,自个儿拿了一坛,便将另一坛直接塞到了江沼怀里。

“江姐姐,我可从未饮过酒,今儿却是特别想尝一尝,江姐姐便也陪我这一回呗,往后等我嫁去了那吴国,恐怕是再难见到江姐姐了,更别提同江姐姐一道饮酒。”

文乐说完那泪珠子就挂在了脸庞上。

**

亥时末,周顺立在门口朝里望了一眼,见陈温还坐在那案前没有想要就寝的意思,正要进去催一声,却见公主身边的婢女,跟在了严青身后,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怎的了?”

周顺眼皮子一跳。

“公主今儿同江姑娘两人关在屋子里,也不准奴婢们进去,硬是饮了整整四坛子青梅酒,这会子均是醉的不省人事,公主闹的厉害,江姑娘却已是呕了几回,奴婢瞧着事情严重,便不敢不报,还请周公公通报一声殿下。”

周顺吓得魂儿都没了,斥了一声,“你倒是还记得着来禀报,两人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别说是你一条命,整个宫里的奴才,怕都是要跟给你一道遭殃。”

周顺赶紧让严青脚步快些去请太医,回头正要进去禀报,就见一道身影匆匆地从那屋内冲了出来。

第96章

江沼也未曾这般尝过酒。

只觉入口辛辣, 强忍着饮下几口,倒是能品尝出一丝甘甜来, 待半坛子酒入喉,脑子便渐渐地开始沉重,然那心却是漂浮的厉害,就似是踩在了白云朵上,整个人越来越轻,起初还能听见清文乐说的什么,最后觉得跟前景象模糊,那声音渐渐远了去。

文乐闹着要去寻三皇子理论的那一阵,江沼倒是很安静,呕过几回,污了衣裳,便自个儿从那床上爬起来对素说了声,“我要沐浴。”

瞧着就似是没醉。

然进了浴池却是连着鞋袜衣裳直接往池子里走去,若不是素云拉得及时, 怕是早就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江沼立在池子里一直没有说话, 直到从浴池里出来, 坐到了床跟前, 素云拿起布巾替她擦拭头发时, 江沼才突地攥住了素云的手。

“你别走。”江沼攥得很紧, 看着素云轻轻地说道,“别丢我一人。”

素云鼻子猛地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便也不敢再动,“小姐放心,奴婢不走。”

江二爷和江二夫人走的头一年, 小姐白日里看似没事,一到夜里,待二少爷睡去,便是这般坐着,也不让吹灯,也不让她离开,生生地熬着,熬到困得慌了,才倒头睡去。

这习惯持续了半年,才好转。

“他什么时候来接我?”江沼突然回头问素云,醉红的眼睛蒙了一层烟雾,如雨雾里的烟云,朦胧不清,却是遮不住那里头的期盼。

素云僵在了那里。

江沼转过头,双目炯炯有神,唇角微微扬起垂目轻声地说道,“他说他是我夫君,往后我不用一个人睡觉,他会陪我。”

素云再也没有忍住,背过身子捂住了嘴,眼泪猛掉。

江二爷和江二夫人去世的半年后小姐遇上了殿下,小姐那夜里离不开人的习惯也是因为殿下才好转。

“我什么时候才及笄?”那几年江沼问的最多的便是这句。

本以为那是解脱。

后来才知是场劫难。

素云抹了一把眼泪,轻声哄着她,“小姐,殿下会来接小姐的,奴婢先替小姐将头发擦干好不好?”

江沼没应,也没松手。

素云便没敢乱动,陪着她坐在了床边上,此时虽已是晚春,早晚却凉,江沼沐浴后便只着了一件单衣,一头发丝湿漉漉地还未干透,素云担心她着凉,见江沼又不放手,素云便唤了个人进来替她擦着发丝。

文乐和江沼两人醉酒后,宫女们便将旁边的西暖阁收拾了出来安置好了江沼,两边不过隔了两个稍间,东屋里文乐的闹腾这边都听得清楚。

文乐从醉酒就开始闹,闹腾了这小半夜,一直没有消停。

那脚步声过来时,素云并没有察觉到,直到跟前珠帘猛地被人掀起,丁玲一阵脆响,素云才抬起头。

陈温立在珠帘前,眸子暗沉,昏黄的灯火映在他身上,那脸色因急切,越发凛冽的可怕。

“殿下......”

素云忙地起身行礼,身旁的江沼动作却是比她更快,突地松开了素云的手,从那床上起身,一双眼睛透亮地看着陈温。

陈温的神色僵了僵。

江沼便对他一笑,那小嘴儿扬起,一抹笑容挂在脸上,明媚灿烂,世间万物在那一瞬仿佛都失了色,“哥哥,你是来接我的吗?”江沼仰起头轻声问他。

陈温立在那,周身血液如凝固了一般,心口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迈不开脚步,脸上眼见地失了血色。

“你不能叫我夫君。”

“那我该叫什么?”

“我比你大,叫哥哥吧。”

“好,哥哥,你什么时候来接我?”

陈温盯着那笑容,久久未动。

“殿下,小姐醉了酒......”素云见陈温半晌没有动静,便出声解释。

“退下。”陈温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素云和那宫女从屋里退了出去,江沼还在看着他,眼睛里的醉意明显,却是不错眼地定在了他身上。

那身子站久了便有些摇摇欲坠。

陈温走到她跟前,扶住了她胳膊,清淡的幽香之间,混着一股酒气,陈温动了动唇角,扯出了一抹艰难的笑,“嗯,我来接你了。”

话音一落,对面的人儿毫无预兆地扑进了他怀里。

“我就知道那是梦。”江沼在他怀里蹭了蹭,抱着他不撒手。

陈温紧紧地搂着她,顿了顿,轻声问她,“什么梦。”

江沼便从陈温怀里抬起头,深深地凝着他,那醉成迷雾般的眼睛突然就生了水雾,嘴角轻轻地抽动了几下,泪珠子便流淌了一脸。

江沼呜咽出了声,“我梦见你没来接我,你不要我了。”

陈温的心口突地似是被人生生地撕开,那漆黑如墨的眸子布满了疼痛,冰冷的两道泪从眼眶落下的一瞬,陈温紧紧地将她揽进怀里,喉咙艰难地滚动了几番,如刀子刮过,过了许久那声音才从喉咙里破出,带着沙哑,“我们回家。”

江沼的脸埋在陈温的胸膛里,泪水糊了他一身,闻得这句便也止了哭声,仰起头红鼻子红眼睛地问他。

“哪个家?”

那年她住在东宫西院,连逢大雨,滞留在了宫中,他难得来到西院,难得留了下来陪她说话,她头一回主动在人前提起了她的爹娘。

他安慰她,“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家。”

她问他,“何以为家?”

他答,“有夫君的地方就是家。”

她看着他,脸色比那火盆里烧红的炭还要通红,待平静下来,才觉心口那股对父母的伤怀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承诺了她很多。

后来都没有实现。

陈温伸手捧住了她的脸,指腹轻轻地蹭在她脸上,一点一点地替她抹干了脸上的泪痕,弯身温柔地在她额头印下一吻,才低头对上她醉意浓浓的眼睛说道,“回我们的家。”

他们的家。

他和她的家。

江沼愣愣地看着他。

陈温取了她的斗篷,披在了她肩头,再将她抱起,屋外的宫女打了帘,陈温从里屋出来,没上轿撵,抱着江沼一步一步地往东宫而去。

甬道很安静,灯火昏暗,月色皎洁,周顺在前提着灯,陈温的脚步稳稳地踩在甬道间的金砖上,怀里的江沼搂着他的脖子,却是好久都没有动静,陈温低头去看她,便见江沼一双醉醺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正看着他。

陈温轻声问她,“怎么了?”

“我喜欢油桐花。”江沼往他怀里钻了钻,“我也喜欢竹子。”

陈温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月光落在怀里人儿的脸上,那张莹白清冷的脸此时泛着醉红,眉头轻拧,眸子因醉意朦胧不清,却莫名透出了一股子姑娘的娇柔来。

可那些东西我再如何喜欢,又怎能抵过殿下给予我的那十年。”

江沼抿着唇,一双圆圆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陈温,话说完那眼眶里突地生出了盈盈水光,几滴水珠子从那里头毫无预兆地溢了出来,“那不是梦,都是真的对不对?”江沼轻轻地说道,“殿下是真的没来接我。”

陈温心头猛地一颤,脚步再一次慢了下来。

江沼仰目,便见他落下来的那双殷红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愧疚和自责。

江沼失落地看着他,嘴角突地几番抽搐,眼泪猛地涌了上来,呜咽地说道,“是殿下先不要我的,我等着殿下时殿下没来接我,如今殿下倒是想起来接了,可我已经不想跟你走了,凭什么殿下说不要便不要,说要就能要,殿下不过是仗着我对你的喜欢,欺负了人。”

“既如此,我如今这般还回给殿下,也不为过,殿下那日在沈家老屋对我说,说很早以前就喜欢上我了,只不过自个儿没有察觉,才会忽略了我,如今我也一样,我心头一直有着殿下,可我就是不想承认,就是不愿意去喜欢殿下。”

江沼的声音不大,却能穿透人心肺,

前头周顺手里的那灯盏,突地晃了晃,陈温的脚步僵在了那纹丝不动,只呆呆地看着她哭。

芙蓉城那日那杯酒,她竟是没喝。

她知道他会回来。

她说她心里有他。

陈温张了张嘴,吸了一口气,那心本是沉到了深渊尽头,没有了任何希望,此时却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又缓缓地开始了跳动。

陈温眼里含着湿意深深地凝着她。

江沼却是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下颚轻抬望着天,继续说道,“我不甘心,凭什么我熬了十年,跟在殿下身后追着殿下跑,也不见殿下曾回头瞧过我一眼,如今殿下明白了自个儿的心思,一回头,就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江沼的眼泪顺着那脸庞而下,哭地上气不接下气,胸口不断的起伏。

陈温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下颚蹭着她头顶,心疼地说道,“莫要哭了,是我不好,往后沼儿什么都不用做,有我来喜欢你,你好好的欺负回来可好。”

这话不仅没止住江沼的哭泣,还愈发哭得厉害,江沼将侧脸埋在了陈温的怀里,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殿下如何喜欢我?我知道殿下喜欢吃什么,也清楚殿下喜欢和避讳的颜色,可殿下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江沼仰起头,满脸泪痕地看着陈温说道,“除了那油桐花和竹子,我还喜欢荷花,喜欢石榴......”

陈温细细地听着,侧脸贴在她脸庞的泪痕之上,轻轻地抹了抹,柔声问她,“还有吗?”

江沼抬头,正巧天边的一轮明月升在了当空,江沼醉眼朦胧地望着那明月,突地说道,“我还喜欢星星,喜欢月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不及两更了,跟你们加在这章,晋江币还少些。

第97章

那荷花, 石榴好办,星星和月亮可就难办了。

周顺走在前头抬头望了一眼, 想着这江姑娘醉起酒来,殿下连个招架之力都没,从公主殿内出来,殿下的一颗心,便因江姑娘的那些醉话,被撵了无数回。

那青梅酒的后劲十足,文乐闹腾在先,江沼的后劲儿则是来的晚了些,自那星星和月亮之后,那喜欢的东西,更是千奇百怪,陈温将她抱回东宫西院时,天色已经到了半夜,素云先进屋让人多添了几盏灯, 怕江沼这一醉起酒来, 又离不开人, 离不开灯。

素云点了一盏灯搁到了里屋, 陈温已将江沼放在了床上。

江沼的眼睛却是撑得大大的, 半点睡意都没, 陈温替她掖好了被角,摸了摸她的头柔声说道,“好好休息。”

江沼闹腾过了,又恢复了安静,陈温说完便乖巧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陈温坐在那等了一阵, 见她没有了动静,才起身离去,谁知还没走几步,江沼就从床上爬起来,跟在了他身后。

陈温回头,江沼便对他一笑,醉态十足,“咱们去哪儿。”

陈温转身又将她抱回到了床上,轻声哄着她,“夜深了,好好睡觉。”江沼很听话,又将眼睛搁上了,然陈温一走,江沼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这回江沼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没再放,也不打算回那床上躺着了,“殿下不是要带我回家吗,那殿下什么时候陪我睡觉。”

江沼的双颊醉红,烟波里如同含了一层迷雾,痴痴地看着他。

陈温的喉咙突地滚动了一下,说道,“好,我陪你。”陈温将她扶到床边,蹲下身握住了她的脚腕,替她穿好了床前的绣鞋,再抬起头轻轻抵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说道,“走吧,回家。”

但愿明儿你还记得这桩。

东宫此时灯火通明,主子没睡,无人敢睡,那廊下隔上一段,便有人提着灯守着,陈温牵着江沼的手脚步放的很慢,江沼半个身子都依在了陈温身上,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瞧了一阵之后,便靠近陈温的耳边问,“殿下,这些人我怎么不认识。”

虽是想悄悄的说给陈温听,然那声音说出来,并不小。

“嗯,都换了。”陈温回答,江沼,“哦”了一声,“你要是不喜欢,随时可以换。”陈温又说道。

廊下立着的那些人,腰身明显又弯下了几分。

江沼笑了笑,倒是没客气,“好。”

下了长廊,陈温继续牵着她往前走,江沼瞧着眼前的那殿门,眉头突地皱了皱,这路她怎的也不认识了,“殿下这是哪儿。”

陈温攥住她的手,将她拉了过来,偏头对她说道,“家。”

江沼以往来东宫,住的是西院,后花园和那前殿她都去过,唯独就陈温的寝宫没有去过,陈温不许任何人进,江沼再如何粘人,也没大胆到要进他的寝宫。

今儿头一回来,她自然不熟悉。

严青守在门外,突见迎面走来了两人,神色顿时愣住,周顺走在前,递了个眼色给他,严青却一时没闹明白,依旧立在了那里,直到江沼走到他跟前,笑了笑,指着他说道,“我认识他。”严青这才闻到了江沼身上的一股酒气,神色正是惊愕,陈温却没让他自个儿心神会领的机会,直接撵了人,“退下。”

严青赶紧撤离,周顺在陈温进屋的瞬间,便从外将那道门给合上了,之后便跟在了严青身后,走了一段实在周顺没忍住,乜了严青一眼,“你说你都跟了殿下这么多年了,怎的还瞧不清事向。”

酒是个好东西。

那江姑娘要是醒着,能有这么好说话?殿下一番好哄,这会子乖的就跟个小绵羊似的,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殿下定不会错过。

陈温牵着江沼进屋后,那铜壶滴漏,已经到了丑时两刻,陈温直接带她到了里屋的床边,解开了她肩上的那件春绿色的斗篷,又将她扶到了床沿上坐着,褪了他的鞋袜,让她躺在了里侧,再拉过被褥盖在了她身上,“乖,要好好睡。”

江沼点头。

然而陈温一起身,江沼又伸手拉住了他,陈温回头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放心,我陪着你,我先更衣。”

江沼便睁着眼睛看着他。

“沼儿闭上眼睛,不能看。”陈温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无奈地笑了笑。

江沼便也闭上了。

半晌那床榻轻轻一陷,江沼感觉到身边躺了个人,才问他,“现在可以睁开了吗。”

“嗯。”陈温应了一声

江沼的眼帘缓缓地打开,便见到了枕头的另一边,陈温也躺在了上头,床前的一盏灯,光影正好照在他脸上,一半阴影一半光,一张脸上冷傲和温柔并存,透着一股子高贵俊朗的魅力出来,江沼突地往那边凑了一点,盯着他说道,“殿下真好看。”

陈温轻轻勾了唇角,“那你多看看。”

江沼当真仰头仔细地看了,从他的眉眼开始,再到那高挺的鼻梁,最后停在了他的唇上,视线迟迟不动。

“怎么了?”

江沼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可以抱你吗。”

陈温唇角一扬,“可以。”

江沼便挨过去,一只胳膊搭在了他胸前,脑袋搁在他的手弯里躺了一阵,突地又抬起头,陈温看着她又问,“怎么了?”

江沼却是怯怯地看着他,那眼里的迷雾似乎比之前更甚,“我可以亲你吗?”

陈温盯着她,眸子深了深,顿了几息,终是低哑地说道,“可以。”

江沼便凑了过来,幽香的气息吐在了他脸上,那眼睫眨了几眨,滚烫的唇瓣便对着陈温的嘴唇贴了下去。

酒入肚,江沼此时周身都发热,唇瓣一碰上去,顿觉有一股舒服的凉意,因贪念那丝凉意,江沼的唇便在那上头轻轻地移了移,如小鸡啄米一般,肆意妄为。

正是乐此不彼,突地被那底下的唇瓣捉住,狠狠地碰在了一起,江沼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进了她的嘴,堵得她喘不过气来,只觉得一阵天晕地旋,却并不难受,反而那压住自个儿半边身子的胸膛,甚是凉快,江沼的一双小手便趁机往那里头钻。

那吻突地加深,江沼猝不及防,嘴里溢出了破碎的呜呜声,紧紧拽住了陈温的衣襟,却是将他整个人都拽在了她身上。

江沼此时只着了一件单衣,薄薄的一层锦缎,轻轻一碰,便能感受到底下那妙曼的身段子。

陈温的眼里如同燃了一簇火,呼吸渐渐地急促了起来,然底下那人儿却并没有察觉出来异常,抿了抿那被亲得绯红的唇瓣,幽怨地看着他娇声地说了句,“你轻些。”

那眸子里本就蒙了一层醉酒后的熏色,此时声音中又带着几丝娇柔,即便是冷静如陈温也一时失了理智,盯着她瞧了一瞬,那唇瓣再一次沉沉地落在她唇上。

江沼一阵猛喘。

直到略微带了些粗茧的指腹,落在了锦缎上的那朵盛开的的荷花上,江沼身子突地僵硬如石,陈温才猛地惊醒,松开了她。

“乖,睡觉。”陈温在她额间轻轻地印下了一吻,手臂从她头上绕过,将她搂进了怀里。

江沼的手在挨着那冰凉的皮面时,感觉凉快,如今突地被被褥遮住,不给她碰了,又觉的热得慌,忍不住抬起头伸手又往他衣襟处挠去,问,“我可以碰碰吗。”

陈温一把将她的手攥住,捏在了手心,忍着那处僵硬沙哑地说道,“不可以。”

江沼便也再动,也没再说话,陈温半晌没有听到动静,便偏下头去瞧她,见她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终是睡着了。

陈温松了一口长气,将被褥拉过来,盖在了她身上,再瞧了一眼她恬静的睡眼,那只握着她的手却是一夜都未曾松开。

**

翌日日晒三竿了,江沼才睁开眼睛,昨儿那番折腾,睡着时已到了下半夜,这一觉睡醒,时辰定也不会早。

东殿伺候陈温的张嬷嬷从外进来,便见江沼坐在床沿上正四处张望。

“江姑娘醒了。”张嬷嬷赶紧走了过去扶起了江沼,起身的那瞬,江沼便觉有些头重脚轻,然此时却也顾不上这,西院她熟悉,文乐公主的宫殿她也熟悉,可眼下这屋子,江沼却是眼生得很。

“这是哪儿。”江沼侧目问那嬷嬷,还未等嬷嬷回答,便见到屋子里竟放了一个大瓷瓶,里头种着荷花,江沼正是诧异,便听那嬷嬷说,“这里是东殿,昨儿姑娘醉了酒,殿下亲自将姑娘从公主那儿接了回来。”嬷嬷说话时,瞧见江沼盯着那些荷花看,便又笑了笑说道,“今儿早上殿下才让人送进来的,说江姑娘喜欢,眼下这时节荷花虽未开,这般再养个把月,待到了初夏,花骨朵儿定会绽放出来。”嬷嬷说完,又指着那几上放着的几个泥人说道,“那泥人也是殿下送过来的,模样可是像极了江姑娘......”

那嬷嬷后面还说了什么,江沼已经没有去听,脑子里突地一阵嗡嗡直响,昨夜醉酒后的那些画面铺天盖地浮现在脑海里,虽记不得全部前后串不起来,单是那零星的几个片段,就已经让江沼无脸再见人了。

昨夜陈温将她抱了回来,她记得,也记得她对陈温说了很多她喜欢的东西,却也记不清那是些啥了。

好像是有荷花,泥人......

中间的那段她又想不起来,倒是记得是陈温抱了她回来,也记得是陈温替她褪了鞋袜......

江沼的脸色突然红成了猪肝,血液猛地窜上来,头更是沉的厉害。

“江姑娘怎么了?”那嬷嬷见她脸色不对,便扶着她坐下,伸手碰了碰她的额头,触手滚烫,便吓得不轻,“姑娘这是发热了。”

昨儿夜里江沼连着衣裳进了浴池,后来出来便一直攥住素云的手,那发丝上的水没有及时擦干,如今酒是醒了,却染了风寒。

“姑娘先躺一会,奴婢去禀报殿下。”

待张嬷嬷一走,江沼哪里还能再躺,起身就往门口走去,刚出了里屋,外头一阵匆匆地脚步声,江沼抬头,就见陈温迎面朝着她走了过来。

江沼看着他,神色愣了几息,脸色又是一阵火辣辣地烧,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眼见陈温到了眼前,江沼突地就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脚步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躲,唯一出去的一条路被他堵上了,她无处可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开始正常,下午努力再给你们更一章,不更的话会在六点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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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直到停到了她跟前,江沼才不得不回过头来, 蹲身行礼。

“殿下。”

陈温轻轻应了一声,“嗯。”脚步又往前走了一步,宠溺地盯着她低垂的头,说道,“往后在这内院,不必再行礼。”

江沼又蹲了一个礼,“好。”脚步却是不动声色地往后一退。

陈温再次上前,如此一追一退,江沼的背彻底抵在了那墙上,才抬起头来看向陈温,然视线刚望过去,额头上便覆上了一只手。

“你发热了,回去躺着。”陈温的手撤开,偏头去看她。

江沼的脚步却没动。

昨儿个午后自个儿对他说的那话, 如今可是记得清楚, 那大抵的意思就是, 不想接受他待她的好。

太子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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