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当年前太子被俘, 林婉凌作为前太子妃被关进地牢,从宫里出去时已非完璧之身,林婉凌的身子也并非给了前太子而是让一个掌管地牢的牢头给夺了去,出宫之后发现怀了身孕这才找了家世平平的薛家草草地嫁了过去,原本薛家就是图她林家的身份,谁知成亲那日寒酸的两箱子嫁妆直接让薛家傻了眼, 新婚当夜又是个残破之身,薛大爷从她身上起来,心里本就堵得很,抬头又瞧见了林婉凌满脸的泪痕,心里顿时生了厌恶,这些年若不是瞧在她生了个儿子的份上,薛家恐怕早就一封休书直接扫地出门。

然那儿子,却不是薛家的。

薛家的老夫人平日里就不是个好惹的人,这回可算是下了狠手,想起林家二房如今在江陵过的日子,连她薛家都不如,心头堵了这些年的气,瞬间发泄了出来,当场便当着薛家众人的面去扒了林婉凌衣裳,一口一个婊|子,娼|妇,“你不嫌脏,我还嫌恶心。”

等到周顺去薛家提人,林婉凌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薛家不过是个做小买卖的商家,没读过书,不懂何为君子所为,何为君子不所为,林婉凌被关进那破屋子后,因本身有几分姿色,先是薛家的几个小叔子每日每夜地轮番对其下手,过了些日子,连薛家的下人们也生了胆子,趁着个机会就摸进屋里,有一回薛大爷路过,瞧见几人提了裤|子从那屋里出来,不但没觉得她可怜,竟是走进去站在了她刚被摧残的身子前,目光讽刺地看着她,碎了一口,“果然是个娼|妇。”

林婉凌也曾跪在院子里求薛家老夫人给她一封休书,薛家老夫人一声冷笑,“你坑骗了我薛家,害得我薛家将那野|种当成长子养了二十余栽,你哪里来的脸还想要休书,就你这样的货色,伺候男人都是直接喂进你嘴里,算是便宜了你。”薛家老夫人回头就同跟前的丫鬟说了一句,“我薛家的男人倒是多,也省得跑去外头逛窑|子。”

有了薛老夫人这话,林婉凌那屋子里的一张破竹床,摇得更是频繁,有几回丫鬟从那外边路过听到动静,都忍不住红脸,“婊|子,果然是马蚤。”

林婉凌算是彻底脏了个透。

周顺带人过去提人时,林婉凌竟也是衣不遮体,滢姑后来同皇后提起来,叹了一声,“这辈子她最怕人说她脏,却将自个儿活得越来越脏。”

在听周顺说奉了太子之命来提她时,林婉凌突然就疯了似地扑向周顺,“太子怎可活着出来,他怎就没死在芙蓉城?”

他为何就不死!

林婉凌的内心也是从那一刻才开始逐渐地崩塌,为了报复她将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到头来万劫不复的只有她一人,江晖成说谁都不会再爱,后来却为了沈烟冉殉葬,所生下来的孩子带着江晖成的影子,也带着沈烟冉的影子,如今都好好地活在了世上,芙蓉城那么大的一场瘟疫没将其葬身,也没能夺了太子和瑞王的命,她所怀恨的人,个个皆是相安无事。

犹如从前那般,所有人都幸福美满,唯独她一人沉入了深渊。

太子将所有的罪证都摆在她面前,满朝文武将手指头皆指向她鼻子的那一刻,她才知,曾经无数回的报复,她皆以为是背水一战,再惨也惨不过如此,如今才明白,那深渊深不见底,永远都没有尽头。

林婉凌在被押入了地牢,再回到她曾经熟悉的地方,到底是凄凉地一笑,咬牙含恨。

恨苍天不长眼。

为何没怜她半分。

林婉凌的罪定下来后,瘟疫的真相便会公布于示,为了给百姓一个交代,必会游街示众上断头台,一场闹下面免不得会沾上血腥,皇后便对皇上建议,“江家二姑娘过几日就该成亲,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见了血腥兆头不好,处决的日子再往后延一延,等皇上议好了嘉赏名册,一同公布于世也好。”

“这事交给太子吧。”皇上近些年能推给太子的事情,几乎都推给了他,自个儿倒是空出了不少日子,陪着皇后喝茶赏花,皇后见怪不怪,今儿听了却是笑了笑,“他怕是腾不出手来。”

自昨儿知道江沼去同李家大公子相看了之后,陈温心头便没踏实过,当日回来在山脚下,陈温就给严青派了任务,在江家门口去暗里蹲点,打听江沼的动向。

严青尽职尽责地守着,头一天江沼回来了之后便再也没过府,江家的其他几位姑娘也未曾出来过,到了第二日早上,江家门前便备好了一辆马车,然上车的只有江家的大小姐和三小姐,还有沈家三姑娘。

严青瞧得仔细。

江姑娘确实没出门。

夜里回来禀报的时候,严青还自认为很满意地交了差,“今儿江姑娘一直都未曾出过门,倒是大姑娘三姑娘和沈姑娘出了一趟门,置办了不少行头回来。”

这番禀报完,陈温还未出声,周顺倒是先问了出来,“江姑娘没跟着去?”

严青摇头。

周顺便也不说话,垂下头目光瞟向了陈温。

文乐公主举报的射箭比赛,就在一日之后,今儿江家姑娘出门采办行头,那才是正常,江家二姑娘眼下就快成亲,不出门不来凑这份热闹,倒能理解,但江姑娘今日没出门置办,那便是不对劲了。

八成没打算去。

为何不去,应该是避嫌。

避太子的嫌。

陈温自打从芙蓉城回来之后,那案上的书籍,还未曾翻动过,周顺虽不知那日皇后娘娘将殿下留下说了些什么,但多半猜到了同江姑娘有关,能让皇后暂时不再提出封江姑娘为公主的话,那定是殿下应承过皇后什么。

周顺能看得出来,殿下心里在着急。

就如同此时一样,双掌握在那膝盖上紧紧扣住整个人不动时,那必定就是心急了。

“你让瑞王来一趟。”

**

江沼打定了主意不去凑那份热闹,便一人在屋里好生睡了个觉,午后出去的几个姑娘回来堵在了她屋子里,将新买回来的几款春装拿到她跟前直晃,故意眼馋她,江沼皆是不为所动。

屋里的姑娘们正闹腾得厉害时,大夫人派人过来说,“姑娘们收拾收拾,待会儿跟着老夫人进里院。”

里院住着江老爷。

江老爷子辞官之后早就不问世事,一人住在那里院,就跟归了佛门一般,外头风雨如何,似乎全同他没有任何关系,屋里的晚辈也只是每月在他跟前露一面,其余时候就是想去,也会被江老爷子拦在门外。

几个姑娘这才放过了江沼,赶紧回去收拾。

江老爷身子虽已经大不如从前,但坐在梨花木椅上仍是给了一种很威严的感觉,没人敢怠慢,个个正襟危坐,说话皆是客气含蓄,唯独就江焕姗姗来迟,进门之后江老夫人倒是想数落他一句,江焕却先向江老爷赔了罪,“祖父,孙儿来晚了些。”

旁人都惧怕江老爷,就连江老夫人有时候说话都要掂量着才开口,也就江焕每回过来,同江老爷子聊起来时,没什顾及,江老爷看他的神色也不同,要亲近些,此时瞧见他额头上的汗珠,并没责怪他,“怎跑得满头是汗。”

江焕脸上神采奕奕,挨着江老爷身旁坐下,“今儿瑞王送了孙儿一匹汗血宝马,还给了孙儿十支羽箭,要孙儿明儿去场子上会会那吴国的三皇子。”江焕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兴奋,瑞王这明摆着就是在给江焕机会,江陵的世家子弟谁不知江家二公子的箭法了得,百步穿杨一发坡地,而吴国向来擅长的是长|枪,若是明儿江焕能胜了那吴国三皇子,必定会得到皇上的嘉赏,翻了个年过来江焕也满十五了,若是能得个官职,也算是了了江家所有人的心愿。

屋子里的人一时也跟着高兴。

江老爷子看着他点了点头,突然就提到了太子,“说起箭法,怕是没几人能比过太子,当年他那十支羽箭全都是破在了靶心的箭尾上,你要想将箭法练好,还得多同太子请教。”

屋子里的人一时神色各异。

江沼退婚,江老爷子并不知情,江老夫人碍着他身子的原因,也没告诉他,江焕僵硬地点了头,江老夫人便说了其他的话题,将话头子岔了过去。

谁知最后要走的时候,江老爷子却对江沼说,“太子要的那副山水画我都备好了,四丫头拿回去改日进宫的时候交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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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江老夫人正欲上前替江沼接过来, 江老爷子却直接对江沼招了手,“上回太子过来讨这幅画, 四丫头也在场,没成想这一耽搁下来就是两年,你拿回去亲手交给他,替我同他说一声久等了。”

江老爷这番一说,江沼倒是想了起来,是有这么一桩事。

两年前江沼还是太子的跟屁虫,得知太子来了江家,便借着引路的由头,同太子一块儿进了江老爷的院子,正巧遇见江老爷在作画,太子立在那绢帛前瞧了一阵,叹为观止,以往只知江老爷在朝为右相颇有名望,却不知还有这门本事, 因那绢帛上绘的是陈国江山, 太子实在是中意, 便向江老爷出口讨要, 江老爷应承完工之后送到东宫, 却不想后来身子骨害了一场病, 几番耽搁,时隔两年才完成了这幅画。

如今江沼和太子,也早已是物是人非。

江老爷递给了江沼,江沼便也接了过来,并没去过多去解释,知道了真相, 也不过是又多了一位为她担忧之人,“祖父放心,改日沼儿拿给殿下。”横竖往后也得进宫,三表姐拿过来的那木匣子,至今还搁在她屋里头呢。

一行人从里院出来,江老夫人便叹了一口气,心头又焦灼又难受,愈发坚定了得早些将沼姐儿的亲事敲定下来,待婚事定下后,也用不着再隐瞒江老爷了,当下将沼姐儿唤住,说了几句话,“今儿听说你没去集市?”江老夫人适才从张嬷嬷口中得知,知她怕是没想去凑那热闹,原本还打算劝两句,如今也不劝了,直接将话说死了,“难得焕哥儿这回有个机遇,此去又是几日,虽有你大伯母撑着场子,你到底也是焕哥儿的亲姐姐。”

江沼便知无法再躲。

大抵也没想到瑞王会突然给了焕哥儿这么个出头的机会,又是赐汗血宝马,又是赐羽箭。

那日同文乐公主一块出来,江沼见过那三皇子一面,看面相也是个内敛之人,这样的人又岂会在他国出风头,这回不管情况如何,三皇子都不会赢了这赛。

至于瑞王为何回给焕哥儿那羽箭,八成又是皇后的主意。

江老夫人拉着江沼说话的那阵,江焕便立在前头路口上候着她,见她过来了,江焕往前走了两步,眼里的期待将那双眼睛点得甚是明亮,“姐姐多带些衣物上,东郊不比城内,早晚凉得很。”

此去东郊需得扎营,单是马车来回就得上两三个时辰,前去的世家子弟又多,头一日玩下来,恐怕也就能轮个初赛,文乐公主的帖子上也写明白了,需得再东郊住上两日。

难得有个能快了消遣的机会。

江焕不过才十五,怎不期待。

江沼应了声好,偏头瞧了一眼他箭筒里的羽箭,金雕雕翎,往儿个倒是在东宫陈温那见过几回,便知不俗,“王爷信得过焕哥儿,那一定是焕哥儿有这本事。”

江焕笑了笑,附身在江沼的耳边小声地说,“一定不会让姐姐失望。”

江沼被他逗笑,抬头说了声,“我信。”

江焕也没再耽搁她,“时候不早了,姐姐早些回去收拾。”

等江沼回到院子,太阳已经落了西,素云知道如今非去不可了,才急急忙忙开始收拾东西,这一去就是两三日,装备都得带齐了才行。

“不用收拾那些,带两身衣裳换洗的衣裳便好。”扎营的东西大夫人早就让人收拾妥当装了马车,几个姑娘只需顾好自个儿就好,江沼见素云拿出了骑射行头,又让她放了回去,“我就坐在那场子外瞧瞧便是。”

射箭比赛并非普通宴会,不只男子有射箭的机会,姑娘们也有,以文乐公主的性子明儿定会拉着江沼下场子去玩,江沼曾在宫中,也同文乐玩过,虽懂得一些皮毛,手劲却不足也只是个半灌水。

江沼主要是去瞧江焕。

没想过去要下场。

素云听她如此说,又将那骑射衣裳放了回去,挑了几件春装带上。

**

翌日早上江家大夫人怕姑娘们拖了时辰,早早就派了丫鬟去院子里叫门,刚过辰时江家的马车就离开了府门,四个姑娘图个热闹,非得要挤到同一辆马车上。

车队从江家门前的巷子里出来,江焕骑马走在前头,紧跟着是大夫人的马车,四位姑娘走在中间,丫鬟们载着行李上了最后两辆马车。

此时的气候正适宜,过了闹市人群稀少之地,姑娘们便将马车帘子掀开将外头的景色放了进来。

去东郊的路就那么一条,各世家都往那头赶,到了半路免不得会遇上几波人。

韩家的马车队伍从侧面的那条路驶过来,韩夫人坐在最前头的那辆马车内,正与江家队伍的尾部相遇,虽江家姑娘的那马车帘子放得及时,韩夫人还是隐约瞧了个大概。

江家的大姑娘和三姑娘,韩夫人之前都见过,唯有窗边上的两个姑娘面生,然一眼也能辨清哪个是江家的四姑娘。

那张脸眉目像极了当年的二夫人。

韩夫人对那张脸倒是满意得很,江家二房姐弟两虽没了父母,好在大房将两个孩子当成了亲生在养,更何况皇后对其也甚是关照,若四姑娘当真封了公主,他韩家要是得来了这房媳妇,倒是不亏。

韩夫人放下帘子嘴角就带了笑。

韩家五姑娘就坐在韩夫人身旁,适才那马车内的人,她也瞧见了,不过与韩夫人不同,五姑娘对江沼明显带了敌意,“大哥可是从未许过亲的人,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这江陵的好姑娘多的是,母亲怎就偏偏看上了江家的四姑娘,就不怕到时被人说了闲话,说我韩家是个捡剩食的。”

五姑娘话音一落,韩夫人就瞪了过去,“平日我怎么教导你的?当心祸从口出,你怎就不长记性,对方那是太子怎就成了剩食了。”五姑娘被韩夫人一说,便偏过头去撸了嘴,韩夫人见她这副德行,又忍不住念叨了起来,“今儿秦家的人也在,你好生给我管住你那张嘴,说话放稳重些,那秦将军年轻有为,相貌也俊朗,一直跟在太子身边将来必定还会受到重用,待这回见了面,留个好印象在,等过几日我便派人上门去探探口风,这门亲若是成了,你嫁过去不亏。”

韩家五姑娘依旧侧过半张脸,压根就没听进去。

皇后上回办茶宴,五姑娘也曾跟着母亲进宫过,本想同文乐公主套个近乎,走过去打招呼时,脚步直接插在了文乐和江沼中间,硬是将江沼逼到了身后,文乐为此便同她翻了脸,“你母亲没教过你何为礼仪?”

文乐那句话,让她一时成为了所有人的笑柄。

她讨厌文乐的作威作福。

更是憎恶江沼的傲气样。

如今都被太子退了婚,她看她还拿什么来傲。

马车拐了个弯就到了地儿,江家的人走在前头陆续下了马车,大夫人带着几个姑娘刚下来,韩家的马车也就到了跟前,韩夫人站在远处,同大夫人挥了挥手,大夫人便也微笑地立在原地等着她过来。

“今儿巧得很,倒是同侯夫人赶上了一波。”韩夫人同大夫人聊上了话,身后的姑娘先见了礼,陪着走了一段,大夫人便没让她们跟着,“都到这儿了,你们也不必一直拘谨跟着我走,想去哪便去罢,待会儿咱们在那台子上碰面就好。”

大夫人是察觉到了韩夫人的目光一直盯在江沼身上,怕江沼不自在才故意支开,谁知韩夫人也回头对身后的五姑娘说道,“你也一块儿去凑凑热闹,咱们说的话你们年轻人也不爱听。”

东郊这处赛场,皇室往年的春猎时也在这儿举行,说是赛场,更像是个避暑之地,亭台楼阁依山绕水,景色极佳。

江嫣走到几步,被头顶上的日头一晒,才想起来自个儿的扇子忘在了马车内,“你们先去前头逛,我回马车取了扇子就过来。”

江芷见她一人,便也调回了脚步同她做了个伴儿。

江沼和沈霜,韩姑娘三人继续往前走,起初沈霜出于礼貌还同韩姑娘寒暄了两句,然而在得知沈霜不过是芙蓉城一个医药世家里的庶女之后,韩家五姑娘的目光便带了轻蔑,下巴一抬似乎连个眼睛角都不愿落在沈霜身上。

沈霜便也不再做声。

“姐姐可是属龙的?那这般算起来,姐姐今年也该十八了吧?”走了一阵,韩姑娘突然就问了前面的江沼,江沼逐步回过头,便见五姑娘嘴角扬起,摇了摇手里的纨扇,“我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挺替姐姐着急,这要是婚事还在,晚些成亲倒也无妨,可这如今却又退了婚,我要是姐姐,我肯定着急。”

江沼面色淡然冷眼看着她,“韩姑娘倒是个操心的人。”

韩姑娘但笑不语,正瞧着江沼,旁边沈霜突然轻笑了一声,“要不是韩姑娘称表妹一声姐姐,我倒还以为韩姑娘比表妹还年长呢,我虽医术不精,却能观人面相,韩姑娘眼窝深,唇齿骨也略微高于面,这类面相本就容易显老,若再四处操心,怕只会老成得更快。”

韩姑娘的一张脸铁青,怒目瞪着沈霜,“你说谁老?”

沈霜便垂目不作答,被江沼拉在了身后,韩姑娘一时气不过,站在江沼面前彻底撕破了脸,“你不过一小小医官的庶女,从芙蓉城来的乡下丫头,哪里来的资格论我面相?真拿自个儿当大家小姐了?”

话音刚落,那底下一丛月季的石梯上传来了几道脚步声。

韩姑娘回头,便见一张俊朗的面孔厌恶地看着她,“她出身虽没你高,却能在危难关头救人性命。”

第76章

韩姑娘只觉那一眼扫过来, 里头的锋芒厉得很。

韩姑娘并没有见过秦将军, 此时见其一身黑袍手里握着一把佩剑,以为是宫里的哪个侍卫, 只道又托了文乐公主的面儿, 过来替江沼撑场子, 心头的那丝慌乱便又平静了下来,眸子里隐隐透出了几分不屑, 目光瞥开往四处瞧了瞧顿觉无趣,身子一扭, 终是没再呆下去。

“江姑娘。”

秦将军这才对江沼打了声招呼。

江沼看了一眼满脸通红,正垂目紧攥着手指的沈霜, 轻声在她耳旁说了声, “我先去那边走走。”

江沼回头望了一眼来时的路,江嫣和江芷去取扇子迟迟未归, 也没见到影子,怕又是被什么给耽搁了, 倒是场子里各世家的人陆续到了地儿,人渐渐地开始多了起来, 江沼便也没急着过去, 想着去凉亭那头走一圈, 让沈霜同秦将军叙一阵, 她再回来寻着她一同回场子。

江沼提步往前,石阶上的月季竟是一直延绵到了前面的阁楼转角处,一眼望不到头, 晨间的一道暖阳落在那粉白的花骨朵儿上,层层花瓣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宛如一颗颗宝石,江沼一时贪了眼,便也顺着那月季一路走了下去。

到了阁楼前,跟前的一簇花骨朵儿盛开得格外好,江沼便逐步倚在那凉亭的美人靠下坐了下来。

徐徐春风一吹,江沼不知不觉生了丝丝倦意。

昨夜素云收拾东西收拾得晚,今儿早上大伯母又催得急,上了马车后几个姑娘叽叽喳喳,嘴巴就未曾停过,如今安静下来,暖阳倾斜而下,照在身上极为地舒适,江沼是何时闭上眼睛的自个儿也不知,只觉鼻间那阵阵花香传来,很是安神。

直到绕在她指间的那块绢帕似是被何物拉扯,渐渐地脱了手,又觉得那花香里多了些旁的香气,这才从那睡梦中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没见到凉亭外的月季,倒是被一团藏青色的锦缎给挡了视线,江沼的困意瞬间跑了个干净,抬头就撞进了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眸中。

陈温倒是平静得很,伸手指了一下天边才升起的太阳,说道,“这才刚过辰时呢。”

江沼猛地从那美人靠上起来,又才发现陈温的手臂垫在了她的脸侧,此时她一起来,正好就扑进了陈温的怀里,江沼的耳尖霎时红成了猪肝,正欲推开他,却被陈温摁住了她的手脑勺,将她的脸直接贴在了他胸口。

“我给你当了这半天的枕头,你一醒来便翻脸不认人。”陈温说话时,那气息就吐在江沼的耳畔。

江沼挣扎了一下,根本动不了,两人暗里使着劲,江沼的耳边擦着陈温的胸膛,江沼直觉那咚咚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听了一阵,竟分不清那声音是自个儿的,还是陈温的。

“殿下松开我。”江沼索性也不挣扎了,拼力气她岂能拼过他,陈温松了些,也不过是松了些,只给她余了一快地儿透气。

“殿下这样不好。”江沼将脸扭过一边,脸色有了些急躁,“若是被人瞧见,我还怎么议亲。”江沼恼自个儿怎就在这睡了过去。

昨儿晚上素云还曾宽慰过她,“殿下一贯不喜欢凑这些热闹,芙蓉城瘟疫刚过,殿下又有好些日子不在宫中,如今只怕是政务缠身,明日多半不会去。”

素云猜出了江沼的心思。

知她是怕遇上太子。

在这一刻之前,江沼心头还存了一丝侥幸,如今算是彻底地破灭了。

“那样正好。”陈温的声音低沉,说完又将江沼和他之间的那点缝隙儿全堵上了。

江沼被他勒得慌,气儿突然窜上来,抬起头一双圆溜溜的眸子怒瞪着他,“当初先说退婚的可是殿下?”

江沼脸上的一层愠色极为明显,然那眸色却与在芙蓉城时不同,没有让陈温心疼的凉意,单纯的透着怒气和数落,倒似是同他算起了旧账。

江沼见他盯着自个儿,僵住不动,也不知为何,那埋在心底的桩桩过往,突然化成了一腔委屈,汹涌地窜上来,抬起头再次质问他,“当初你跑在我跟前来说,你是我的夫君,后来忘了的人也是殿下。”

她以为她已经放下了,以为再也不会提起,然此时看着眼前的这张脸,看着历经过生死才醒悟过来的这么一张脸,江沼一时也不知道该心疼谁,只知心头的怨恨难平,有着说不尽的委屈。

“是你先不要我的,如今我也不想要你。”江沼看着他,愤怒又委屈地说道,“之前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你却对我不理不睬,你可知我每回靠近你,都要鼓足了勇气,因怕你嫌我碍事,怕你讨厌我。为了见你我费尽了脑子,日日都在寻着理由出现在你身旁,为了你我学会了做糕点熬药膳,你生病我立马替你熬汤药逼着你吃下,你只觉我麻烦,想打发我走,然你不知我也是宰相府的大小姐,我也是个深闺里的大姑娘,我也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从未下过厨房,我也想被人疼,也想被人爱......”

江沼说着说着,胸口便不受控制的起伏。

“沼儿。”陈温哑着嗓子唤了她一声,心头生出了无尽的忏悔,喉咙间的哽塞一时堵得他眸色猩红,陈温将头埋在她耳侧的发丝之间,心痛地搂着她,“对不起。”

江沼吸了吸鼻尖,扭过了头,还不止这些,“你要当真不喜欢我,要同我退婚明说了就成,我也并非要死缠着你,可你不该说我是无理取闹,那簪子分明就是你替我护了下来,也是你告诉我,旁人若是欺负了我,我还回去就好,但你在万寿观说的那话,直戳人心窝子,你喜欢那林姑娘你早说,我也能成全你......”

“我不喜欢她。”

陈温沙哑地说道,抱得更紧了。

江沼就跟没听见似地,只顾着一个劲儿地往下说,“我被你退了婚,你跟前的嬷嬷便说我缠着你不放,林姑娘也来欺负我,以往你生病时我哄着你吃药,陪在你身边,可我需要你的时候,你又去了哪儿,我一个人在雪山上想着你,在雪山上摔了跤,一个人哭的时候,你又在哪儿,素云问我伤口痛不痛,却是不知我疼的根本就不是那伤口......”

陈温的心疼地一抽,轻轻地将她从胸膛上拉开,略微粗糙的指腹极其温柔拂过她脸上的泪珠子,轻声问她,“伤哪儿了?”

江沼赌气地将自个儿的手伸出来递到他面前,掌心还留着细细碎碎的疤痕,“这儿。”江沼的手指头戳着那些疤痕,一处处地指给他看,“还有这儿。”掌心给他瞧完了,又指着自个儿的膝盖,“哪哪都是伤。”

陈温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她的手掌,垂下头与她额头相抵,仔细地瞧着她的手掌,手指头从那伤口上轻轻地摩|挲过去,那股熟悉的后怕又浮了上来,陈温突然将她紧紧地揉进怀里,生怕心头所浮现出来的种种幻影发生在她身上,怕她当真回不来,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她。

直到那发丝间溢出来的淡淡清香才让他的心渐渐地稳了下来。

便再也不想松开。

江沼被他压在胸口上,声音透着浓浓的鼻音,若是细数起他的罪状来,几天几夜都数不完,“我去芙蓉城,根本就不是为了去寻你,你那冷脸又摆给谁看,还冤枉我诓人,非得说我跟着你,非得将我送回去,还往我伤口上撒盐,送了我一根簪子,要我别再胡闹,你一口一个道理,永远都是对的,你却从未在乎过我的感受......”

陈温脸蹭着她的发丝,细细地听她一句一句地诉说,心口一阵阵撕裂地痛,却莫名地安了心。

他一直盼着这一日。

盼着她来同他算账。

一笔一笔地,清清楚楚地同他清算,他再一笔一笔地慢慢偿还。

他愿意用一辈子,去偿还那十年。

“殿下那日说想重新提一回亲,我现在就告诉殿下,我不愿意。”江沼拧着脖子看向那簇簇月季,脸上的神色还带着愤愤不平,此时阳光的光线正好,春风夹带着花香怀绕在两人周围,陈温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觉得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瞪起来甚是水灵漂亮,红嘟嘟的粉唇在他眼前轻轻相碰,将他的心全都牵引在那上头。

陈温突然俯下身,温热的唇瓣覆了上去。

第77章

江沼正歪头瞥向跟前的灼灼月季, 那吻来的猝不及防来不及躲闪,只觉眼前一暗, 鼻尖处全是另外一个人的气息,压迫地她不敢呼吸,温热的唇瓣轻轻地在她唇间一点,并不灼热,然不过一瞬,那温度陡然升起,伴随着一股酥麻从那唇瓣传来,钻遍了全身。

江沼如一只惊慌的小鹿从他怀里挣脱开来,立在陈温五步之远,一张脸烧成了红霞。

“我会负责。”陈温朝着她走去,神色认真地说道。

江沼羞愤地瞅着他,他靠近一步她便退一步,终究是没能吐出半个字来,突地将脸别过去咬牙说道, “不用。”说完转身从那凉亭的几步台阶上下来, 脚步走得太急, 鞋面上的珍珠晃得叮铃直响。

沈霜正在四处寻她, 见她从那凉亭里走了出来, 便隐约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待江沼走近,沈霜盯着她唇角晕开的一点唇脂,脸色突然也跟着红了个透。

“表妹的妆容花了。”

隔层皮江沼都能感觉到那里头在火辣辣地烫,沈霜便也不再说话,取了袖筒里的绢帕,赶紧上前替她擦了干净。

太子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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