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梦难成,恨难平。不道愁人不喜听,空阶滴到明。

素云忙着对他解释,“小姐说分明那雨水声极为好听,这诗太伤情,怕自个儿多瞧几回,往后这雨声再入耳,也会跟着伤怀起来。”

那是陈温第一次见到江沼的笔迹,不似旁的姑娘那般娟秀,秀丽中带了些苍劲。

正如同信笺上的寥寥几字:

残雪暗随冰笋滴,新春偷向柳梢归。

——待归。

陈温的视线落在最后那两个字上,久久凝注,如死灰一般的眸子里渐渐地又燃起了星点灯火,微弱的灯火下,那紧绷的唇角终于松开,轻轻地扬了扬。

“殿下,江姑娘走之前将药单子都留了下来,这场瘟疫,也并非没有希望。”

宁庭安当日并没有告诉他,江沼给他喝的那碗汤药,并非是御寒,而是替他身上的瘟疫。

**

城外瑞王跪在那地上淋了一身的雨,瞧见那城门终究是不会再打开时,才转身走向了皇后。

皇后的脸色虽很苍白,却并无意外,瑞王便问她,“宁庭安适才可是对母后说了些什么?”

皇后没有回答他,只对他身边的人说道,“替王爷更衣,即刻启程。”

瑞王想不明白,那宁庭安到底同她说了什么,能让她同意将皇兄留在那死城里。

“王爷先换身衣裳吧。”小三子立在他身后替他撑着伞,所有前来的臣子,瞬间将他围在了中间,齐齐跪在他跟前,“臣等恳请王爷回京。”

太子没出来。

王爷必须得回。

陈国的皇室本就凋零,能回来一个是一个。

瑞王木讷地站在那,看着皇后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江姑娘的马车,这才挪动了脚步,跟着小三子进了帐营。

小三子同宁庭安前后脚进王府,两人这些年来一直深得瑞王重用,宁庭安是瑞王最信任的师爷,小三子是他最得力的随从。

然一个太精,一个太傻。

小三子替瑞王更衣时,瑞王心口的怒气依旧未平,“本王平时就是太过于纵容他了,才让他有了这胆子背叛本王,皇兄到底是给了他什么好处,需要他这般算计本王。”

一场骗局,就是想将他从那城里骗出来。

小三子摸了摸头,胆儿也不小,替宁庭安说了一句,“师爷是个好人。”

瑞王正想一脚踹过去,目光突然就盯着小三子,带着探究地问他,“你既如此喜欢他,你怎的没留下?宁庭安没将你算计进去?”

小三子摸了摸后脑勺,傻乎乎地回答,“宁师爷今儿来王府,也曾找过属下,嘱咐属下一定要好好伺候王爷,王爷脾气虽躁了些,但好在心善,还说若是以后回到江陵,让属下别再为王爷去盯梢哪家姑娘,王爷不过就是说说,真要看上了哪家姑娘,用不着属下去盯,自个儿必定会亲自登门。”

瑞王脸色几经变换,咬牙说道,“他宁庭安早就料定了本王会问你,才会有如此良言。”

小三子对宁庭安和瑞王之间的计谋,从没有弄明白过,懵懵地看着瑞王说道,“王爷怎么知道?”

瑞王咬着牙脸色泛青,小三子却兴致高涨地说,“宁师爷对属下说,若是见王爷骂他,就让属下将这些话都告诉王爷,还说王爷天资聪明,定能想明白这其中缘故,说什么,什么,身在帝王之家,应以天下为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点,下章就回到江陵了,后半部分大多数都会是男女主的感情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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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小三子不懂这些话, 但宁庭安知道他一定会告诉瑞王。

身在帝王之家,应以天下为大。

此话放在此时他岂能不明白是何意。

皇兄这是成心不打算出来。

瑞王脸色突地一变, 转头厉声问小三子,“他还说了什么话?”小三子正低着替他扣腰带,摇了摇头,“没了。”

话音一落,瑞王便从小三子手里一把夺过了腰带,一面扣一面去寻皇后,这回小三子反应倒是快,赶紧跟在他身后替他撑了伞。

皇后坐在江沼的马车内,马车的车轱辘刚动,就听到了外头瑞王的声音,“母后。”

皇后掀开帘子,瑞王的那张脸在阴雨底下苍白如雪,轻轻地问她,“宁庭安是不是告诉了母后, 皇兄已染了瘟疫。”

皇后看着他没说话, 但那眼里的答案已很明了了, “回程之事, 由你负责, 本宫累了想同沼姐儿说会儿话。”皇后说完, 将那帘子一放,脸色极差。

皇后进来后素云才在马车内点了一盏灯,江沼早已起身同皇后坐在了软榻上。

马车外瑞王的声音江沼也听见了,正垂目失神,皇后的胳膊轻轻揽了她的肩,江沼便也如从前那般将头挨了过去, 搁在了皇后的肩膀上。

“你这一趟,可没少受罪。”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险些将本宫吓出一身毛病。”

芙蓉城里的传言闹出来后,皇后当日就收到了消息,听完手下人禀报,皇后一口气就岔在了那里,半晌都未喘过来。

说的头一句话就是,“本宫当初就不该留。”

十年前从围城里出来的七千人,她就不该听了臣子的话留下活口,就该一锅端了,一了百了,都死了,死个干净才好。

一道连诛九族的圣旨都堵不住那嘴,那便是不怕死的人。

皇后从未觉得太子不该杀,或是杀错了,那才是她生出来的儿子,谁的命不是命,谁家里没个孩子,要想拿她的孩子去救命,谁有那资格,谁能消受得起!

那日要是她在,估计也同太子一样都屠了。

“出来了就好。”皇后说完捏着江沼的手,将脸转过一边,三个缺了一个,好在还有两个是出来了。

江沼在皇后的肩上轻轻蹭了蹭,像儿时撒娇那般抱住了她的胳膊。

她知道每回这一招都管用。

不管娘娘有多伤心有多生气,似乎她一靠过去,娘娘心头就会平静。

之前文乐还曾吃醋质问过皇后,“我和沼姐姐,哪个才是母后所出。”

皇后半带玩笑地说道,“本宫养你迟早是白养,养沼姐儿才是为了自个儿养,你瞧瞧哪家婆婆跟前守着的是她女儿,还不都是儿媳妇?”

文乐气呼呼地去找皇上哭诉。

皇上半晌就回了四个字,“言之有理。”

文乐伤心欲绝,后来倒是皇上身边的高公公替文乐支招,“公主应该同江姑娘交好,往后公主有困难了回娘家,江姑娘必定会替你撑场。”

文乐问,“真的?”

“臣怎敢诓公主,往后公主嫁了人,谁要是敢欺负你,江姑娘是公主的皇嫂,头一个饶不了他。”

文乐回来,就将自个儿喜欢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搬到了江沼跟前,“小嫂子,咱们一辈子都交好行不行?”江沼当时兴奋地点了头,“好。”

待长大后每每回忆起来这桩傻事,江沼都恨不得捂脸钻进石头缝里去。

但文乐确实同她一直交好。

离开江陵到芙蓉城的那日,江沼虽对素云说过自己放下了,实则心头又何曾真的放下,怨恨太子,想离他远远的,便也一并将他身边的亲人都撇开了去,将自个儿孤零零地摘了出来。

那十年的时间,所有人的走了出来,只有她一人被自个儿束缚,一人没想透彻。

如今这番经历一遭,倒也是看明白了。

她又何曾可怜过。

皇后待她的好,身边亲人待她的好,最初或许是带着对江晖成和沈烟冉的弥补,然这些年过来了,那些真情实感,又怎能是单靠同情便能博取而来。

不是因为她是他们的女儿,

而是因为她是江沼,是沼姐儿。

就算她不能成为太子妃。

作为亲人,她也盼着他能回来。

“娘娘,咱们等殿下回来。”沼姐儿轻轻地对皇后说道,皇后身子微僵,半刻后捏住江沼的那只手紧了紧,应了声,“好。”转过头便落了泪。

**

一路淅淅沥沥,路上走了半月船只才到江陵。

满江绿水,一场春雨之后,两岸百花争艳,满山丛林似乎一夜之间披了一层绿衣,繁茂的枝叶映入水中 ,被那皎洁的月光一照,静谧如画。

船只从江面划过,粼粼波纹缓缓荡开,月色如霜,落在那弯弯曲曲的江面上,放眼望去,倒是与那银月天色连成了一片。

江沼依旧晕船,但比头一回稍微好些。

素云见她倚在窗边,望着江面还未打算睡,正要过去催促,便见江沼说道,“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那面上晕出了一抹笑容,如同被拨开的乌云,终于明朗了开来。离开江陵都那日愁绪万千,恨不得离了这地儿远远,谁知回来时,却又如此的怀念江陵的寸土。

素云愣了愣,将头探了过去,“这夜色确实好看,奴婢也是好久都没瞧过了。”那雪一落便落了一整冬,倒是忘了春季里的景象。

“明儿就到江陵了,你去同小三子说,让他将那些剩下都汤药都分给大伙儿。”从芙蓉城一出来,江沼就给了瑞王一个药方,从芙蓉城出来的人每日都得喝。

到了今儿正好半月,也当无事。

**

船只在第二日巳时末才到江陵巷口。

江沼正下床穿鞋,素云匆匆进来语气高兴地说道,“二小姐和三小姐正在码头上候着小姐呢。”

在芙蓉城里关了那么久,江沼也没见素云这般雀跃过,知她高兴,便也赶紧蹭了鞋起身,“我去瞧瞧娘娘收拾妥当了没。”

刚出舱门,皇后人已经立在了她门口边上。

“鞋后跟蹬好,别待会儿当着家人的面摔跟头。”皇后一眼就盯在了她脚上,语气带了些宠溺,“本宫先回皇宫,待你叙旧完了,本宫再让人接你进宫。”

江沼一面弯腰着急地去蹬那绣鞋,一面应了声,“好。”皇后先一步走了出去,对素云说道,“好好搀着你家小姐。”

江沼从船上下来,脚才刚沾地,就被江家二小姐江燃扑了个满怀,“当初要是知道这一走竟是这么久,我定不会送你出门。”

江燃正红着眼睛,抱着江沼不撒手,身后江家三小姐江芷扯了她一把,“妹妹回来是喜事,被你这一哭,好心情都灭了个光。”

江燃回头对她撅嘴,“你本事大,你怎的不把你脸上的那金豆子倒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们今天有点晚,下午还有一更,(大姨妈痛,好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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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芙蓉城里的瘟疫一出来, 江家人谁都坐不住。

江家的两个姑娘,再加上一个沈家, 一个董家,都被死死地困在了芙蓉城里出不来,里头的人受罪,外头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

江家老夫人和江家侯夫人,日日让人盯着从芙蓉城过来的消息,得知江沼被皇后接了回来,便也说道,“能回来一个是一个。”

今儿一早江家的两个姑娘就回府到了码头等人,芙蓉城那瘟疫传的沸沸扬扬,如今见到江沼完好无损地站在面前,两人心里免不得伤感,流了几滴泪也正常。

两人也没急着去问芙蓉城如何了,大姐姐如何了,知道江沼能从那芙蓉城里走出来不容易, 定是皇后娘娘使了法子, 能将四妹妹带出来已是意外之喜了。

二姑娘和三姑娘一边立一个, 挽着江沼从那码头上回来, 正准备蹬马车, 一阵马蹄声从对面的官道上疾驰而来, 快到跟前时,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顺着那布满遍地野花的小路上直接冲了下来,立在了江沼跟前。

江焕的个头窜的极快,才短短几月,个儿就已经窜过了江沼。

“姐姐。”江焕适才从先生那出来, 便一路快马加鞭,额头上浸了汗,脸色潮红。

“又长高了。”江沼仰起头看他。

江焕眼里噙了些湿泪,本又是一番久别重逢的伤怀,二小姐江燃却突然想起来一桩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便拽了一下江沼的胳膊,“妹妹可曾记得,弟弟小时候想长高,去问了大哥有什法子,大哥生了个鬼点子出来,说夜里睡觉拿条绳子将腿绑在床架子上,拉上一晚上,第二日醒来就能长高,谁知咱这弟弟就信了,等到太阳都上了三竿,吴嬷嬷没见弟弟起来,进屋去才见弟弟被困在了床上,绳子打成了死结。”

这事谁不记得,江焕被笑了好一阵,江言恒则被大伯伯罚跪了一天一夜,半口饭都没给他吃。

江焕再被提起这囧事,脸色陡然成了虾色,“先生头一日讲的课,二姐姐想不起来,这件事都过好些年了二姐姐倒是记得牢。”

江燃便同江焕打闹了起来。

这一逗趣几人神色才好了些。

上了马车江沼才问,“大哥怎么样了?”

江燃和江芷一个偏头一个埋头,芙蓉城那头的消息传回来,虽没将几条人命的责任推到江言恒身上,具体什么原因,江家人心里都清楚明白得很,“事情既然闹了出来迟早也瞒不住,母亲亲自登门去虞家赔礼,也给虞家明摆着说了,若是虞家不愿意再结这门亲,退婚之事便由虞家来主导,虞家说怎么来就怎么来,若是还愿意结这门亲,往后江家保证,必定不会亏待了虞姑娘。”

江燃叹了一声说道,“结果那虞姑娘点了头,说既然当年同世子的亲事是她自个儿选的,都已经立了婚约,就要守了承诺。”

这话有多苦,听的人都能体会。

江沼沉默,罗姑娘是怎么死的她亲眼目睹,若是心里没有大哥,又怎会一刀痛了心窝子,彻底地解脱了大哥,虞姑娘她也知道,同大哥是青梅竹马,两人自小心思相通,彼此了解,算是情投意合。

然三人纠缠在了一起,这桩感情便注定了剪不断理还乱。

江沼便也不打算再问。

待回到江家江沼先去了大伯和大伯母跟前,“沼儿对不住大伯大伯母,没能将大姐姐一并带出来。”江沼没同两人提那药方之事,怕给了希望若是成不了,到头来打击更大。“你回来了就好,旁的,就看你大姐姐自个儿的命。”江家大夫人反过来安慰了她,“好好回屋歇息,咱江家好在也出来了一个。”

从大房屋里出来,江沼才去了江老夫人屋里,江老夫人一见到她,嘴角就突然抽了抽,眼里有了湿意,“我这老婆子险些就成了江家罪人,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同你父母交代。”

当初还是她逼着江沼能了芙蓉城,本想让她去同太子低个头,后来见她决意要走,便也没拦着,想着让她去芙蓉城散散心也好,谁知就这么凑巧,遇上了一场劫难。

江沼比起江老夫人来面色轻松得多,抱着江老夫人对胳膊笑着说,“祖母别再恼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江老夫人见到了她嘴角的月牙儿,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才同她说起了芙蓉城,“这老天爷也是不睁眼,十年前你父亲和母亲就葬身在了围城,如今却是连整个沈家都被圈在了里头,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事,沈家可怎么办。”江老夫人并不知道沈家的那张药单子,也不知道就在江沼手里,心头直觉一团乱麻,便又问她,“沈家对这瘟疫可有法子?”

江沼说,“倒是有个药方。”

江老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愿都能出来,一个沈家一个你大姐姐董家,那可是两大家子人啊。”说完又自个儿安慰了起来,“如今太子都搭在了里头,朝廷也定会想尽办法去救人。”

江沼握住了江老夫人的手没说话。

说到了太子身上,沈老夫人一时便又想起了一桩大事,“虽说这节骨眼上商议这事有些对不住太子,但咱也不能这么一直拖下去,若你年纪小等等也无妨,你今年都十七了,亲事还没个着落,我这心里头一日都睡不安稳,你二姐姐若不是这场瘟疫,春季就该嫁人了。”

实则江沼走后,江老夫人也就想明白了,她要真咽不下这口气,婚事退了就退了。焕哥儿那孩子自小就长出息,就算没有爹娘将来没有沼姐儿给他做依仗,往后也能靠自个儿的本事闯出一番天地来。

年前沈老夫人同她来信,她便也表明了自个儿的意见,若她不嫁太子,那将来挑人,便依着沼姐儿中意的来挑,让她自个儿拿主意。

想是这么想,然太子那头一直没下退婚书,再多的想法也只能先压着,江老夫人就担心江沼儿这么被拖下去,太子被困在芙蓉城,什么时候回来还不知道,要是在那围城里关上个一年半载,回来再提退婚,沼姐儿这年纪,就彻底上去了,还怎么议亲。

江老夫人愁眉不展,正欲叹气,却见江沼从袖筒里取了将退婚书出来,递到了她跟前,“出城前,太子给了我。”

江老夫人愣了愣,半晌才说道,“既如此,这门亲事就算是彻底地断了干净。”江老夫人将那退婚书收起来,神色倒是比刚才要明朗了些,“待过了这阵子,我就替你先选家世,喜欢不喜让你自个儿定夺。”江老夫人说完回头见江沼神色有些涣散,心头突地揪了两下,身子凑过去轻声问她,“沼姐儿心头可当真放下了?”

江沼回过神来,也知祖母问的是何意,笑了笑点头,“嗯。”

都结束了。

曾经堵在她胸口久久不能释怀的种种伤痛,在离开芙蓉城的那一夜便已彻底的消散,十年里的恩怨,谁又能独善其身,她不能,陈温亦如是,没有谁负了谁,都曾在心底爱过彼此,那十年岁月便也不算虚度。最后走不到一起,也终究只是上天弄人,缘分未到。

江老夫人又问她往后想寻个什么家世,江沼依旧还是之前的那句话,“一生一世一双人。”

有过大哥那事情,江沼更加坚定,不求家世有多好,只求两人心里只有彼此,和和睦睦地过一辈子,江老夫人便也明白了江沼的意思,家世不论,但对方得保证了永世都不能纳妾。

这样的人家倒也是有,最能拿出来当典范的,便是皇上和皇后,过去了这些年,皇上的后宫也就只有皇后一人。

皇上都能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行,你且回去好生歇息,其他的事就交给我。”江老夫人拍了拍江沼的手背,让素云送了她回去。

**

从芙蓉城回来,皇后一路上顾忌着江沼,将心头的悲伤都压了下来没有露在面儿上,待回到宫里,神色便黯然了下来,当夜就坐在那榻上,痴痴地发着呆。

那是她儿子。

是她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骨肉。

要真从那城里出不来,不如让她也跟着一道去了算了。

“本宫让你查的事,如何了?”皇后问身后的滢姑姑,并非是她多想,而是这场瘟疫处处透着蹊跷,林芊沫之前对江家世子耍的那番手段,她以为单纯是针对江家,针对沼姐儿,后来见太子出手制了林家二房,林老爷和林芊沫相继多死了,便也没有多想。

直到瘟疫的事情出来了之后,皇后心头才有了怀疑,先是林芊沫设计让江家世子,牵出了十年前围城中的江晖成,接着芙蓉城就有了瘟疫,十年前围城里的那场瘟疫走出来的七千人,个个都听过那道圣旨,若是平常的百姓,就算有那个心,若没个窜使的人起头,谁又敢将那等荒谬的传言暴出来。

且就那么巧合,她的两个儿子和沼姐儿都在,若不是太子当日拎得清,十年前围城的那一幕便会再次重演,芙蓉城就是第二个围城,沼姐儿便是第二个沈烟冉,而太子估计就是第二个江晖成。

皇后坐在那榻上,慢慢地惊出了一身冷汗。

江言恒杀人后传出江家男子皆有疯病的言论,不只是要毁了江言恒,更是在毁江焕,沼姐儿要是死在了芙蓉城,那江晖成和沈烟冉便彻底地断了后。

瘟疫一起,她的两个儿子皆被关进了芙蓉城,陈国江山便也到了尽头。

沈家也跑不掉。

这明摆着就是一步棋,是一场恶毒的报复。

皇后脑子里突然就清晰无比,从那榻上起身,对滢姑说道,“不用去查了,将林婉凌给本宫带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宝宝们对不起,今天那章写的太过于急躁,重新修改了一次,呜呜呜,我能将错归于大姨妈么,宝宝们不好意思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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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皇后的凤阳宫大半夜灯火依旧明亮, 林宛凌跪在皇后面前,发丝松散, 只着了里衣,滢姑过去“请”人时,可没那耐性等她先穿好衣裳,直接从床上将人擒了出来。

林宛凌也没反抗,此时面对着皇后,眼里也没有半点惶恐,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

“本宫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当初没有赏你一条白绫。”皇后看着她,恨声说道,“你何止肮脏,还甚是恶毒。”林宛凌听到肮脏两个字,嘴角颤了颤,随后那抹笑更深,“娘娘都知道了?”问完又讽刺地看着皇后说道, “可惜太晚了。”

太子被关在了里面。

“我挺佩服你, 连自己的儿子都能不要。”白婉凌抬头问皇后, “杀了江晖成的女儿, 放血救你儿子, 这才是一个正常母亲会做的抉择, 你说你图什么?偏偏选了江晖成的女儿,放弃了自个儿的骨肉,娘娘当真是伟大,江晖成在地下有知,一定会对你感恩戴德,活着的时候一辈子忘不了你, 这回该是下了阴曹地府,也忘不了你,娘娘应该感谢我,当年要不是我一把相思粉将你送到皇上身边,娘娘也成不了万人仰慕的皇后,如今我又送了娘娘一桩人情,救了江晖成的女儿,如此两个男人心里都有你,娘娘多风光得意......”

话音一落,滢姑站在身旁一个巴掌落在了林婉凌脸上,“满嘴污秽!”

皇后的脸上却并无怒意,眼里的那似平静的神色,林宛凌看得很清楚,是可怜。

“你应该羞愧于活在这世上,就该挫骨扬灰来世不再为人,免得再出来露了丑。”皇后看着她一字一字的说道,“就算你将世上的女人都毁了个干净,江晖成也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多看你一眼,因为他嫌弃你脏!”皇后盯着林宛凌渐渐抽动的脸说道,“你接受不了他爱上了沈烟冉,可你曾想过,你根本不配同沈烟冉比。”

林宛凌的眼睛瞬间血红。

脸色的平静再也不复存在。

曾经被江晖成当面骂了个“脏”字,这辈子她便再也听不得脏,那痛就如同刻在她心里,每每一想起来就恨,恨不得所有人都不得善终,落不到好下场。

皇后道破了她的心声,“你脏也就算了,你巴不得世人都同你一样的脏,你得不到江晖成的喜欢,便想让他永世都不再爱上旁人,一辈子都同你一般孤零终老得好。”皇后说完起身走到林宛凌跟前,笑着问她,“你以为你是谁?瞧你一眼,本宫都嫌污了眼睛。”

林宛凌的身子一阵猛颤,到底还是平静了下来,戳了皇后的最后一丝痛,“就算你将我这条命拿了去,太子迟早也会死在芙蓉城!”

皇后看着她眸子凉意浸人,“本宫要是你,就该盼着太子最好能相安无事,否则本宫会让你知道死也是一种奢望。”

**

一月后。

江陵的春意正浓,院子里的梨树开满了枝,素云折了几枝繁茂的枝桠回来,装了瓶摆在了屋里的小几上。

屋子里的地龙撤了火,早晚凉时屋子里搁一盆火便可。

江沼正在同二小姐和三小姐剪纸,剪的是大红的‘喜’字,下月二小姐江燃就得嫁人,满府上下都在为之操劳,江沼今儿闲着无事,便让素云去拿了红纸和剪子过来,亲自动手为江燃剪几张喜字,说到时候拿去贴在江燃的门上和床头。

正剪着江燃和江芷便过来了,瞧见那剪纸时,江燃脸色臊得一红,本是一人干坐着,后来见江芷和江沼两人剪的热闹,也让素云替她拿了把剪子过来,“我也来剪。”

江芷笑话她,“哪有人新娘子自个儿剪纸的?”江燃将头一埋,红着脸小声怼了一句,“我自个儿的幸福自个儿剪,有何不妥。”

“要是大姐姐能回来,咱四姐妹聚在一块儿,还能团圆。”江燃剪了一阵便突然提了江嫣。

从皇后带着瑞王和江沼回来之后,芙蓉城就完全封死了,活脱脱的一座孤城,收不到里头的半点消息,没说死了多少人,也没见其报平安。

江芷见她一脸愁容,与那跟前都大红喜字甚是不相容,便用手肘戳了她一下,故意逗了她,“你心倒是不小,成个亲还想着咱三姐妹都送你。”

谁都知道,能如此平静,反而比那噩耗更让人容易接受,起码还能多一份盼头。

江家大夫人带着宫里的滢姑姑过来接江沼进宫时,在门口便听到了屋里的笑声。

“侯夫人好福气。”滢姑姑转头对江夫人夸了一句,在外人人都称大夫人为侯夫人,大夫人谦虚地笑了笑,“这哪是什么福气,待嫁了人,可就算是白养了。”

大夫人说完便进去唤了江沼出来,“滢姑姑来了,接你进宫去。”

江沼自从芙蓉城回来,还未曾进宫过,娘娘倒是派人来传过话,恰巧江老夫人又害了风寒,便没走成,如今算起来竟已过了足足一月。

江沼起身赶紧换了身衣裳。

皇后回宫之后也忙,过了一月再记得来请江沼,便也是因为当初那退婚书上的另一桩事。

那上头的旨意,除了退婚,还有封公主一事。

当初皇后从芙蓉城离开时,就曾对宁庭安说过,给陈温一个月的时间,若是他还不回来,她就将沼姐儿嫁人。

如今一月已满,皇后便也不想再等了,沼姐儿年岁摆在那里,等也等不起,若要让她嫁人,便想先给她个身份,将来也不至于被婆家的人欺负了去。

皇后见了江沼便直接问她,“你来宫里做本宫的公主可成?”

问话时,文乐公主也在跟前,从乐文记事起,就知道江沼是她嫂子,当初高公公对她说的那番话,她可是当了真,如今那邻国的三皇子就在父皇的书房里,那日她亲耳听见他对父皇说,“本王欲同陛下求娶文乐公主。”父王没说同意但也没有回绝,文乐几个日夜都没睡好,想着要真是被父皇嫁到了邻国,等过个几十载,父王母后这座大靠山不在了,她再受了欺负,还得指望着皇兄皇嫂为她撑腰呢。

如今听到母后突然之间要将江沼封为公主,文乐可一个不依,“母后可得想清楚了,公主都封号一落下来,皇兄可就不能再娶江姐姐了,待皇兄回来父母怎么向皇兄交差,恐怕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皇兄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嫂子,母后又能上哪去找这么好的儿媳妇。”

太子打脸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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